薛林昭又对身边侍卫耳语几句,两个侍卫取上其中一只陶罐出门去,转眼不见踪影。
几人重新坐下等候。
春芽好奇问,“夫人,糨糊不是用面粉么?奴婢只听说过加明矾和黄蜡。”
方秀宁道,“加这几味,防腐,增加黏性,还香,回去做,刻画笺,要好点的糨糊。”
其中一个伙计抱着大陶罐过来,笑呵呵道,“是的,有些讲究的文人才这样做,几位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吧。”
春芽正好奇,“刻画笺是什么?”
“在,在纸上,刻出镂空,前后各,各一张纸,糊裱起来。”
说到糊裱起来,她双手做了一个合掌的动作,“啪”一声。
“透,透光看,有花样。”
几人茫然看着她的手。
春芽倒是想起,圣上好像曾经赐下过。
薛林昭在旁边突然出声,“若是流仙笺,可否能糊裱进两层流沙纸中,不被人察觉?”
方秀宁道,“可以。”
“你会?”
“我会,很,很多工匠会。”
“能不被发现?”
方秀宁思索片刻,“我能,发现。”
但不懂书画纸张的便不一定了,例如通商关卡的检查守卫。
“大人,便是这里。”
门外突然进来一群人,个个佩刀,大理寺。
伙计吓得差点将陶罐摔地上。
掌柜诚惶诚恐迎出来,“官爷,这是出了何事?”
只见那官爷进门先对薛林昭行礼,“薛将军。”
掌柜伙计都是脚下一软,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护国大将军!
一时慌乱,正欲行礼。
司徒铭着急查案,直接伸手,“还请掌柜移步。”
片刻后,药铺后院,一间空置屋内。
方秀宁和薛林昭坐着,司徒铭命手下将东西摆在桌上。
一边是陶罐一只,另一边布巾上是还沾着灰的碎陶片,釉色和花纹均相同。
司徒铭道,“这是挽心阁仓库中的碎陶片,可是出自贵店?挽心阁可有人在这里买过陶罐和药材?”
掌柜本就慌乱,一见碎陶片简直汗流浃背,“是,是小的店里。”
掌柜细细翻阅账本,最后道,“那月挽心没有买过,我们这里距离挽心阁最远,她便是买药也不会到这里来。”
薛林昭问,“之前你们提到的‘那人’,可是也买白芸香?”
“是有一个人。”掌柜直抹额头,“那人一直来我们药铺买药材,除了白芸香,还有明矾,黄蜡,还有白芨,官粉。”
司徒铭,“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至少两年了吧。”掌柜道,“买白芸香的人不多,一般铺里最多存五斤,那次进货进重了,我们还愁这么多得什么年月能卖完,那人就来了。”
“之后他便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就是买那几种,陶罐也买过不少,我们一看就知道是做糨糊的,以为是哪家大书画铺子用,也没多问,那之后铺里便开始多存白芸香。”
司徒铭命手下准备纸笔画像,问,“可记得那人样貌?”
掌柜拧眉回忆,“大概三十多岁,男的,很瘦,有些邋遢,看着不像读书人,倒像流氓,有点三角眼……”
掌柜为难道,“不如再请我店里伙计一起想想?”
司徒铭冷峻无情,“伙计自会有人再问,掌柜只管说自己的。”
掌柜挠头,“还有的话,那人手上有个烫伤的疤,挺大一块,在手腕附近,应该是,嗯右手。”
天色渐晚,方秀宁撑着头喝茶,有点困了。
司徒铭在说,“掌柜和店中几个伙计分开问过,说得大差不差,许多细节不尽相同,应该不是串供。”
薛林昭手中正拿着一张画像。
画上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三角眼,十分病态,手上的伤疤狰狞。
不出今晚,这张画像将贴满全城。
方秀宁仰脸打哈欠。
屋子里的人一时全看过来,薛林昭目光格外深沉。
方秀宁,“我的,我的药,称好了吗?”
拉一车满满的陶罐打道回府。
她住的院落叫逸桐院,或许是因为院中有两棵巨大的泡桐树。
如今已是花落期,仍美不胜收。
在院门前分别时,薛林昭突然屏退众人。
她半张脸被月色照亮,“仵作曾在那晚闯进你房中的刺客足底发现污泥,但在就在方才重新查验,已确认是糨糊。”
方秀宁困到睁不开眼,呆愣愣看她。
薛林昭问,“看什么?”
“你,好,好看。”她道。
夜色已深,守卫严密,只有树叶随风动。
沈汐挎着背篓晃荡过来,见两人大眼瞪大眼,奇道,“嘛呢?”
薛林昭率先移开视线,恭敬道,“沈神医。”
沈汐笑容和蔼,“观将军脸色不大好,最近可有不适,我给将军把把脉?”
“并无不适,多谢。”
沈汐点点头,又对方秀宁道,“我今日出去采药打听了,盈丘后山有几株晚桃花,正是花期。”
方秀宁一喜,瞬间来了精神。
比比划划问,“明日,我能,去摘桃花?”
薛林昭,“做什么?”
“做,桃,花笺。”
“定要你本人去?”
她眨眼,“只,只带,我的眼睛,和嘴巴,也可以。”
薛林昭,“……明日一早出门。”
方才所说话题就算轻轻揭过。
回到院中,每日习惯的药浴施针喝药。
睡前她去工坊,寒月和龙雀帮忙,取托盘一只,将热蜡融进香灰。
寒月好奇,“夫人,这是做什么?”
“在这上面,刻,刻纸。”
寒月惊讶,“那么薄的纸,居然能刻啊。”
“能!放这里,晾凉。”她打哈欠,喊人回去睡。
第二日一大早,方秀宁在春芽陪同下出门,就见薛林昭就在大门外马车旁等着。
一身暗蓝色常服。
她总是穿这个颜色的衣裳,衬得整个人更加严肃威仪,但不会如黑色一般显腰身纤细。
想到这个,才发现她其实身形算不上魁梧,或许是因为高,比较接近身量匀称的男子。
外人看只会觉得将军玉树临风。
怎么做到的,衣服里面垫东西的话,如果有肢体接触岂不是很容易露馅?
她胡思乱想走到车边。
薛林昭在车上伸着手接不到人,便道,“当心,莫分神。”
方秀宁稍微回过神,却鬼使神差伸出双手。
“抱。”她仰脸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