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的侧脸,鬓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听到她咬牙切齿道:“大人一言九鼎,天星不能让大人的话沦为路边草,想拔就拔。若天星求了大人,大人放了天星,往后弟子犯错,都求大人轻饶,大人还怎么治下?”
江寒玉料她不会开口求饶,却不曾想她竟然是替他考虑,捉弄她的心思顿时湮灭,甩袖转身背对她。
八、七、六……
三十鞭执行完毕,贺天星强撑一口气,恭恭敬敬地俯首道:“谢寒玉大人。”
江寒玉依旧背对她,负在背后的双手却掐得指节发白,青筋暴露。
霍歧收回手的瞬间,谢从礼冲过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贺天星,小心翼翼地背起她,听得她虚声道:“回贺家。”
她说完,头一歪,晕死过去。
谢从礼背着她迅速跑出离净院。
霍歧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蹙眉。半晌,转身朝江寒玉行过礼,走出院子。
两名弟子行礼,随即也离开。
片刻,院中便只剩江寒玉一人。
忽然起的一阵风吹起江寒玉的衣摆,绿衫子随风飘动。
一个两个都恨不得替贺天星受罚,她就那么好?为何他看不出来她有多好。
她明明坏到极点!为了将他逐出妖境,她宁愿献祭,她坏透了!
江寒玉一脚踹翻圈椅,进入屋内,仍觉得不解气,挥剑将书案砍得稀巴烂,心中积压的闷气才消解了一点。
夜间,江寒玉想起贺天星还有个兄长,她就是替她兄长进的伏妖宗。听闻她兄妹二人感情极为深切,若是没了她兄长,她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声泪俱下地跪着求他……
贺天阳正要歇下,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喧闹,伴随着人焦急跑动的脚步声,于是对望之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
望之应声,帮他掖好褥子,转身出门察看。
没一会儿,望之推门匆匆进来,道:“二公子受伤了,孙郎中在医治。”
话音未落,贺天阳已翻身下床,快步往门口去,望之拿过杆子上的外衣,追上去替他披上。
冬澜院内灯火通明,贺天阳赶到时,屋子里站了一圈人,孙郎中正拧着眉在为贺天星把脉,母亲立在床头边抹眼泪。
见贺天阳进来,贺母对着几个丫头仆从呵斥道:“谁擅自去搅扰阿阳休息了?!”
贺天阳走近榻前,握住她颤抖的手:“他们没有叫孩儿,是孩儿自己来的。阿星受伤,阿娘难不成还想瞒我?”
贺母仿佛被此话刺激到,瞬间控制不住汹涌的眼泪,颤声道:“你身子弱,阿星昏迷不醒,若你再病倒,让阿娘怎么办?”
“我没事,”贺天阳转头问谢从礼,“阿星一贯遵纪守礼,此次因何受罚?”
谢从礼道:“她,她被人揭发了女子身份,江寒玉下令责罚三十鞭。”
言简意赅一句话,抖露出一个贺家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
贺母斥几个仆从道:“你们都出去!”
丫头仆从应声,出去并带上了门。
贺天阳道:“除了鞭刑,她可还受了其他责罚?”
谢从礼摇头:“并未,江执事只责令她搬到女室,换回女装。”
这时,孙郎中道:“各位,老夫现在要替二姑娘上药,请两位公子回避。请夫人留下协助老夫。”
贺天阳与谢从礼闻言,一前一后走出屋子。
贺天阳拢紧外衣,道:“多谢你将阿星送回来,时辰不早了,快要宵禁,你抓紧时间回宗,改日我必登门拜谢。”
谢从礼连忙拉住向他行礼的贺天阳,道:“天阳哥这是做什么,咱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有什么需要帮忙,就让望之稍信给我,我先走了。”
贺天阳点头。
一炷香后,孙郎中从屋子里出来,微微点头示作告辞。
贺天阳进入屋内,见天星伏在榻上,脸侧压着枕头,面色苍白如纸,额间的冷汗始终不落。
贺母用手帕轻轻擦去她头上的汗,扭头对贺天阳道:“折腾了大半夜,你得顾好你的身子,这里有阿娘守着,你回房休息去吧。”
“我没事,”贺天阳拉起贺母,“倒是阿娘你今晚受了不小惊吓,今晚我先守着阿星,待明日阿娘早早来替我。”
见他坚持,贺母拍了拍他手背,带着丫头往门口去,顺带上了门。
脚步声渐远,直至完全消失。贺天阳忍无可忍,猛地咳出声。
“公子!”望之惊诧地快步上前。
贺天阳擦去嘴角的血,摆手道:“无碍。”
望之接走他手中沾了血的手帕,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递过去。
贺天阳拿过手帕,刚要开口,忽然听得贺天星似乎说了句什么,凑近了仔细查看,才发现她大概是在说梦话。
于是更加仔细地听,却听得断断续续的呓语:“我不……不是妖。”“谁跟你……同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