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琳却不搭话,留下一句“等我死了再把头发拿去吧”,继续等死。
“喝点水吧。”林修远见她嘴唇干裂起皮,猜测她一天都没喝水,将身上的水壶递给了周安琳。
“不必,一个将死之人何苦浪费水。”
周安琳真不是在说场面话,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这位过路人一身粗布衣裳,一看便家境贫寒,取亡人头发想必也是不得已,没必要给人家增添负担。
林修远却不喜欢看她糟蹋自己,把壶口对到她嘴边。
同他一道的男子欲言又止,恕他直言,这姑娘一看就活不长了,水给她喝了也浪费。
“喝吧。”
林修远倒是没想这么多,没水了再去打一桶就是了,可不能见死不救。
“多谢。”周安琳拗不过他,只能接受。
过了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最后递给她水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周安琳在心里叹了口气,顺便多问了一句:“恩公叫什么名字?”
“林修远。”
林修远没有留太久,很快就走了。
“修远,你说这赋税怎么又加了?”
“嘘,不得妄议朝政。”
两人的谈话声渐行渐远,周安琳心里的疑团又多了一个。
增收赋税?这又是怎么回事,父皇去年明明刚减少了赋税。
怀着一肚子疑问,周安琳眼中的世界慢慢陷入黑色。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沈瑜,那个她追随了一生、也拒绝了她一生的男人。
——那个为国捐躯的护国将军。
周安琳想,沈瑜拒绝她是对的。
黎民百姓的性命远比情情爱爱重要得多,她没有驸马照样衣食无忧,这些百姓却因为增加赋税连水都喝不上了。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
临漳十八年,长公主周安琳在及笄的第二天就染上风寒,病倒了。
周安琳感觉自己的眼皮很沉,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有着刺绣边的床帐,她以为自己睡迷糊了,慢慢往床头挪了挪,想要坐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黄鹂眉头紧皱,拿着御医开的药方有些发愁。
这么多味药啊,一会公主睡醒估计又要闹了,她家殿下最不喜欢喝药了。
黄鹂把药方放到桌子上,刚想看看公主额间体温有没有降,就看见了一个费劲扒拉被子的周安琳。
“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呢?风寒还没好呢!”
黄鹂又急又气,把周安琳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殿下既然醒了,奴婢就去煎药了。”
黄鹂试探性地提出这件事情,打算速战速决。她转身要走,却被周安琳扯住了袖子。
唉,黄鹂在心里叹了口气。殿下估计又要撒娇不吃药了。
这种一年要发生好几次的场景,黄鹂早就了然于胸。她正搜刮肚肠,琢磨着如何安抚公主时,却听到周安琳的询问。
“现在是临漳几年?”
难得周安琳没有撒娇耍赖不吃药,但黄鹂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的突然问起年份,莫不是烧坏了脑子?
黄鹂不顾周安琳的挽留,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周安琳在背后喊她:“黄鹂?黄鹂?”
黄鹂哪儿都没去,只是把太医找来了。
“太医,殿下刚刚问我年份,是不是烧糊涂了?您快看看吧。”
可怜刘太医年过半百,被浑身是劲的黄鹂抓着,被迫一路小跑,好不可怜。
到了安乐殿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在喘粗气。
黄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急:“刘太医,我不是故意的。”
“罢了罢了,老夫进去看看吧。”
刘太医也不是第一天跟长公主打交道了,黄鹂这小丫头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心急,估计真是大事。
“多谢太医。”
刘太医把脉后,发现并无大碍。
“公主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你好生照料,不会有大碍。”
黄鹂去送太医了,留周安琳一个人在寝宫里思考。
她刚刚是梦到了两年后的事情?还是她真的重生了?
黄鹂推开门,又慢慢阖上,生怕惊动主子。
周安琳知道黄鹂聪明,只能换个方式问她:“本宫吩咐你的事情,办怎么样了?”
黄鹂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殿下放心,上元节出去的事宜我都办妥了,您到时候只管玩就好。”
上元节……周安琳愣了一下,那是她和沈瑜的初遇,从那天起她就跟中了邪一样,一直缠着沈瑜。担心他驻守边疆有危险,不惜违抗父皇的旨意,想让沈瑜留下当驸马,从此不过问政事。
不去边疆,就不会受伤。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周安琳有些好笑。
当时年少,还是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没想过黎明百姓的苦楚。
天下男子何其多,又何必执着于沈瑜一人?只要周安琳开口,要什么样的好男儿没有?
“你费心了,上元节本宫就不出门了,待在宫里陪父皇母后。”
“啊?”黄鹂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之前殿下明明很想出去的啊。
况且殿下不出门的话,太子殿下的惊喜就落空了啊,她嘴唇嗫嚅几下:“殿下,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