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漳十八年四月初九,长公主周安琳薨。”沈瑜放下手中的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安琳。
“你在说笑吗,我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周安琳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子慢慢伏低,似是疼痛难忍。
沈瑜起身快走几步到她身前,却再无动作。
“哈哈,好一个沈将军,好一个沈瑜。都是你设计好的是不是?”周安琳抬眸,眼里再无温情,满是恨意 ,“就为了把我囚在这里?”
“恐怕不止吧,还是说你早已联合齐王,试图倾覆这江山?”她自顾自地说着,时不时发出两声短促的笑声,叫沈瑜更加不安。
“沈家自然是忠于皇室的,可如今是乱世,齐王一旦逼宫,二位殿下都会被舍弃……”沈瑜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相信周安琳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周安琳不愿明白,她就是想不通。
“就因为你的猜测,设计我假死?”周安琳只觉得可笑,她是人不是物件啊。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沈瑜先前竟然未曾知会她一句。父皇舍弃她,她自然是心寒,可她不是只有父皇一个亲人啊,皇兄和母后会如何反应?一点都不难猜。
“皇兄和母后呢?他们可还好?”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周安琳只能想起这两个名字。
沈瑜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当日皇后的态度。
她对周安琳的疼爱,没有掺杂一丝利益,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有时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周安琳不愿再同他争吵,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我要进宫。”没能亲眼看见母后的笑颜,心里终归有些不安。
“不行。”
这次周安琳没有再说其他,静静走向门口。他拦不住她的,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娘娘殿前失仪,罚了一个月的禁闭。”沈瑜自认为了解周安琳,最终还是选择将真相告知周安琳。
“母后最是看中礼仪,父皇为何……?”周安琳伸向门边的手顿了下,冷静下来后,她一下子便想出了其中的症状所在,“是因为我的死?”
沈瑜默认了。
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周安琳难得有些无措。她该怪沈瑜吗?要是没有沈瑜,她根本就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恐怕早就成了那断崖间徐徐清风扬起的一捧尘土。
怪自己吗?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泪眼朦胧中,周安琳看见了一条帕子。她接过帕子,说出的话却还带着些鼻音:“继续,皇兄呢?”皇兄虽然外出历练了一年,心境有所改变,但他的纯良依旧,周安琳就怕他为了母后顶撞父皇,再生事端。
“他……”沈瑜想到那天在朝堂上听见的那道圣旨,只觉得周安民的名字有些烫嘴。
“前几日,圣上给太子赐婚了,对方是右相陆尘之女陆茵。”
周安琳一直没说话。即便是看过《武皇传》,她依旧不明白父皇那所谓的权衡之术。为太子取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作为太子妃,背后的妻族要忠心耿耿,要实力强大。不就是古时候卖女求荣那一套?只不过如今是卖儿子。
他觉得自己这样是为了皇兄好,问过皇兄的意思吗?周安琳想到这急匆匆下达的圣旨,嗤笑一声。唯一的女儿尸骨未寒,就惦记上儿子的婚事了,这帝王之术可真有意思。
“这婚能结成吗?”周安琳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指望沈瑜回答。
她心里清楚,齐王为何造反,父皇为何赐婚,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权势之争罢了。可上位者的争权夺势并不会在意下位者,越是争权,死亡的百姓就越多。百姓也并不在意龙椅的主人是不是原来那一个,能拥有足够饱腹的粮食,足矣。
周安琳坐了很久,沈瑜也没再动笔,两人就这样干坐着。
“我要见林修远。”
“我要见林修远。”周安琳瞥了沈瑜一眼,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她这次是深思熟虑过的,沈瑜是武将,看朝堂的视角有局限,她平日里也不接触朝政,思来想去,还是林修远对朝堂局势更加了解。
沈瑜没说话。他以为自己足够无私,可以好好保护公主,不求回报。可人无圣贤孰能无过?他有私心。他的私心就是周安琳。
尽管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对殿下动心思,好好护着她才是自己应该做的。可他还是没能敌过自己的妒意,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她再一次提起那个名字。
林修远。
不是翰林学士林大人,是他的眼中钉。
“不要见他好不好?殿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达成。”就算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周安琳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她什么也不缺,现在就想要一个文官,可以洞悉局势的文官!林修远多好啊,不仅是自己人,还足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