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出差的第二天,商柘希一早就醒了。他走到露台上看手机,如棠给他拍了一早在工作室忙碌的照片。
阳光穿过窗子,亮亮堂堂洒在小工作室的长桌上。角落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木头的雕塑,桌子上撂着各式各样的雕塑刀,窗子下支着一个画架,旁边甚至摆了一个装泥巴的水桶,杂乱得像一个装修现场。
花开在石膏像旁边。
那是一只漂亮的白瓷瓶,如棠在景德镇亲手捏的,商柘希陪他一起看烧窑,艳红的火花在窑中坠落。如棠十五岁时,放暑假,他们一起在景德镇待了两个月,住在一个带院子的房子,每一天,如棠一睁眼专心学陶艺瓷艺,上釉上彩。他们在菜地里种了萝卜和丝瓜,黄瓜也可以随便吃,甜甜脆脆。
烈日炎炎下,如棠戴草帽,穿牛仔裤,挎着小篮子,跟商柘希一起拔萝卜。一阵风吹过来,把他的草帽掀到后背上,只剩绳子挂着脖子,如棠像一只吃草的兔子蹲在地上,薅着萝卜叶子腾不出手,商柘希走到身后,重新给他戴上。
房东老板是干这一行的,夸如棠在制瓷上有惊人的天赋。商柘希心道,如棠在艺术上的天赋从来没有少过,他会钢琴、琵琶,又会跳拉丁舞,绘画上才华横溢。除了这些,运动也很好,运动会轻而易举跑第一名。
商柘希也给如棠捏了几个杯子,几个花瓶。不过更多的时间里,他都在学习或读书。他们住在郊区,房子条件算不上好,两人挤一张床。如棠有时间了,商柘希开车带他逛一下市区,吃街头的冰激凌,买一根新的牙膏,带两三本新书。
他们约定,有时间去法国的塞夫勒住一段时间,一个不太出名的小镇,生产顶级名瓷。在那里没人认识他们,只有开花的苹果树。在阳光明媚的春天他们会从树下走过,雪白的苹果花,落在哥哥的短发上。
如棠说,就像玛丽·巴什基尔采夫笔下的《春天》那样。
不过这一年太忙,商柘希一整年没陪如棠出去玩。什么时候有空,不好说。商柘希往上滑,看如棠之前发的消息,昨晚乖乖回家吃了饭,没有出去乱跑,今天打算一整天忙创作,更不会出去乱跑。
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他,商柘希关掉手机,但没有立刻回头。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女人的声音,有一种刚睡醒时独特的温柔。那双手缠得紧,商柘希放下手机,片刻之后才握住了。
得到了回应,女人依偎着男人宽厚的背,手抱得更紧。商柘希没有表情,抬起眼睛,看露台外的车水马龙。
“今天没工作,要不要陪我去迪士尼?”
女友低声撒娇,商柘希回身对上她的眼睛。她是明艳的面容,小巧的鼻尖,瀑布一样的长发散开。
第一次见面,她跟父亲吵架,一个人挽着裙子从生日宴会溜走。出了宴会厅,她踩着高跟鞋踢了一脚旁边的墙,走了两步,又往墙上踢了一脚。踢得自己好疼,不想走路了,一回头才发现桂花树的阴影里站了个人。
商柘希半靠在栏杆上,静静看着她,手里夹着香烟。那一天他穿西装,风度翩翩,颀长俊美,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桂影斑驳,在他脸上落下一块块阴影,她总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很阴郁一样。
余静初回忆那一天,从不怀疑自己是一见钟情。那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勇气,就敢跟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坐上跑车。他们两个说了很多话,准确来说,她说了很多话,因为他是个话很少的人。
凌晨十二点,跑车兜够了风,他送她回家。她一睁眼才发现自己靠在他肩上,身上挂着他的外套。
她红了脸,立刻坐起来,外套还回去,推开车门告别。商柘希并不看她,点一根烟,手搭在车窗上,才抬头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余静初。”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只顾看她。
石榴红的晚礼裙,在夜色中被风吹得荡漾。她也不是傻子,警惕心一闪而过,不知道这个男人听到自己的出身会是什么反应。
但他说:“原来是,风不定,人初静。”
这样一个男人,就算是火坑,余静初也想跳进去——何况他不是。
交往三个月以来,她已经认定,商柘希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优秀。除了出身差了太多,他完美到无可挑剔,自律、体贴,懂浪漫,又事业心旺盛,野心勃勃。最重要的是,他身材好,还有一张英俊的脸。
“这次时间紧,下次再陪你去吧。”商柘希说。
“我想去。”
为了这一次的上海之旅,余静初特地请了假。她想去迪士尼,商柘希一直知道,她满心以为他会陪自己玩的。
商柘希俯身,蜻蜓点水吻她的嘴,低声说:“给你买了礼物赔罪。”
“什么?”
“闭上眼睛。”
余静初期待地,小心闭上眼,商柘希牵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坐下。
没有一会儿,她感觉胸前一片冰冰凉凉,睁眼一看,商柘希正弯身为她戴上一枚项链。她见惯了珠宝金银,但还是惊喜得睁大了眼睛,不禁微笑。
镜子中的年轻男人贴着她的脸,一只手撑着妆台,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拂过钻石,冷静的语气藏有暗流,说:“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