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约书亚没有那么多钱。
于是,他不得不寄希望于刚学会飞行的崔斯坦,和那副被他颇具先见之明地据为己有的灰翅膀。
一路上,他们就像一朵蒲公英那样风雨飘摇。他想象中的温情场面并没有如期复现,在这段旅程中充斥着约书亚惊恐的呼喊、声嘶力竭的指导,以及崔斯坦那不合时宜的憨笑。只有小金一直一声不吭,保持着“稳如老狗”的状态——它也确实是一条狗。
然而,“稳如老狗”的小金,却在他们到达地面之后,吐了。
可能出发之前,与自己的爱犬难舍难分的小汤米给它吃了太多零食,小金四脚刚一着地,摇晃着走了几步直线,就开始呕吐,像个喷泉那样接连不断地吐出淡绿色的不明液体。
约书亚和崔斯坦谁也不知道该如何给狗止吐,于是两人到达人间的第一件事,从找住处变成了带狗看病。
小金虽然翅膀退化,但到底还是留有一些痕迹,因此他们给它买了一件衣服,遮盖住它短小的残翼,然后抱着它冲进一家宠物医院。
兽医检查了小金的情况后问:“最近带它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
崔斯坦心直口快地道:“它刚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摔……”
约书亚明显可以感觉到兽医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急忙打断他:“我们带它去跳伞了。”
“跳伞?”兽医用一种看怪胎的目光看着他,“疯了吗?它只是一条狗,你们为什么要带它去跳伞?”
“因为……想让它体验一把飞行的快感。”约书亚说。
兽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善意的轻笑,大概是觉得这两人脑子实在有病。
“飞行的感觉,一条狗它懂什么?难不成它还会幻想长出翅膀来吗?”
刚说完,他就隔着衣服摸到它背上两团小小的凸起,貌似还会动。
兽医脸色一凝道:“这是什么?”
“呃……这是它的富贵包。”约书亚的口气听起来连他自己都不信,为了快速切断这不该提起的话题,守护住死后世界的秘密,他只好大言不惭地往小金身上泼了盆脏水,“别摸!小心它要咬人……”
然而小金却很不给面子得一脸天真烂漫,一点也不像要咬人的样子。
兽医放过了他们,没有追问下去。他给小金打了一剂止吐针,开好肠胃药,嘱咐他们每顿饭后按时喂它吃,就放他们走了。
约书亚决定将房子租在西格莉德所在的纽兰德市,这样她学校需要搭把手的话,他们也方便出力。
出乎他意料的事,在人类聚居的大都市,生活成本竟已飞涨到离谱的程度。带小金看完病,出来结账时,他深深学习了什么叫“价格刺客”。付完账单,米兰达给的钱,再加上珀迦托雷发的杯水车薪,就只够租下一间比在珀迦托雷的公寓还要小的房子,还要留下点应付鸡零狗碎的日常。
这套小公寓只有一间卧室,而且房东不同意为他们这样的短期租客加床,这就使得他们不可避免地要共享一张卧榻。于是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崔斯坦半个身子都悬在床外面,而靠近约书亚那一侧,明明还有大量空间。
小金在卧室外爬门,爪子在门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约书亚用胳膊肘捅捅崔斯坦:“喂,醒醒,到时候了,该起床喂狗了。”
崔斯坦不醒不要紧,一醒,整个人都从床上滑下去,在地板上摔了个屁股墩。
“我去我去。”他揉着撞在地板上的部位,一瘸一拐地打开卧室门,放小金进来,又在门边的狗碗里,倒上满满两勺狗粮。
做完这一切,他又打算回来躺会儿,约书亚却横插一脚,将他的地方全占了。
“干嘛?该喂的都喂完了吗?药呢?”
“你去喂,我刚喂了狗粮了。”他弯下腰,握住约书亚的脚踝,将他的腿轻轻送回他自己的那侧。
约书亚没来由地就是想逗他一逗,于是故意使了点劲儿,让他轻易推不动自己,又朝他面前一滚,直挺挺地“横尸”在中分线上。
“你去喂嘛,这种招狗嫌的事情,我才不做,我还得跟小金搞好关系。”
崔斯坦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拿了药,转身又向小金走去。
飞犬似乎已经察觉到他的来意,丢下刚吃一半的狗粮,撒腿就跑。他们一人一狗,开始在不大的房间内相互追逐,空气中扬起狗毛和地毯上的灰尘。
约书亚躺在床上放声大笑,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两人,一狗,一居室,这样简单而朴素的幸福,大概只有历尽千帆的人能体会到吧?
崔斯坦终于抓住了小金。
“咽下去,拜托你,咽下去!”
他双手握着飞犬粗粗的嘴筒子,药已经喂进去,只等它憋不住,做一个吞咽的动作。
然而飞犬很执拗,也很坚定,它就这么坐着,口水从松松垮垮的大嘴唇子两边挂下来,蹭了崔斯坦一手,硬是不咽一下。
崔斯坦倒有些手酸:“咱爷俩好好商量一下,你把药咽下去,我就奖励你一根火腿肠。”
飞犬似乎能听懂,喉头轻微地吞咽一下。
“好嘞!大功告成!”崔斯坦如获大赦一般跳起来,转向约书亚,脸上的得意之情掩都掩不住。
约书亚指着他脚边那半圆形的小白点说:“你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