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些人命就该绝么?为了避免惹怒一位比白神还虚无缥缈的‘众神之父’?”他生起气来本就有一种凛如冰刀的冷冽,双目迸发出的愠意又犹如太阳之火从天而降,万箭齐发。
路易起先震慑于他的态度,微微一愣,紧接着就恢复了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注意语气!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学生,就可以这样颐指气使地同我说话。如果你一意孤行幻想拯救那些不值一提的人类,我将命人将你的翅膀折断,扔回珀迦托雷。”
“‘不值一提’?难道你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人吗?还是说经年累月的天使长生涯让你以为自己就是要比人类的高贵?”
路易高声背诵起律法戒石上的铭文:“‘必须始终将维护秩序放在首位,按部就班。’你现在是一名天使,自然清楚什么才是重要的!”
约书亚苦笑,只觉得一切都本末倒置:人必须首先死了,才能进入“应许之地”;成为天使不是为了匡扶良善,而是有朝一日成为圣殿长明的燔祭;潘瑞戴斯对人间的苦难装聋作哑,反倒第一时间追究起谁的责任……
他越想越觉寒凉,自知与路易这样的人争辩不出什么结果,便悍然转身离去,丢下天使长朝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办公室的门就再也别想回潘瑞戴斯!”
约书亚想:不回就不回,反正在这里也没有珀迦托雷快乐。
通天塔的走廊上,天使们都乱作一团,他们不是如炙锅蝼蚁一样慌不择路,而是缺少一个能为他们的忙碌赋予意义的人。约书亚绕过他们,从一扇窗跳了出去,来到人间。
天已经亮了,没有心肝的太阳矢志不渝地照亮下界惨绝人寰的风光。窒息而死的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眼球暴突,口角尽裂,脖子上布满交错纵横的血痕,应是垂死挣扎时留下的。天空中连一只飞鸟都没有,骸山尸海中还零星蠕动着几个活人,他们面目紫涨,大张的嘴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犹如溺水的鱼。
约书亚将几个幸存者聚到一起。他没有能力直接制造出氧气,只好曲线救国地从土壤中催发几株绿植,希冀它们多少记得点光合作用,又用法力支起一个半球形的结界,将珍贵的空气囚禁其中。
“能撑多久是多久吧。”
他一路能救则救,不断挥霍法力。天使的魔法并非源源不竭,他很快便感觉力不从心,救人的速度慢下来,可每分每秒都有更多人死去。
前方迷宫海在望,他虽然在办公室公然忤逆了天使长,却还是不自觉地遵从了他的命令,仿佛被催眠一样。
约书亚忖度,既然来都来了,不如顺势去找路西法帮忙,黑尔女王总是乐意做一切与潘瑞戴斯唱反调的事,为今之计,她未必不肯帮忙。
他从衣领里掏出骨哨,兜头便是沉重一击,眼角余光划进一个黑色身影,也不着急逃窜,定定地站在面前。
稍稍拨开眼前金星,抬头看时,那人跟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发色是一黑一白,形如两枚对峙的王棋。
亚伯拉罕指认他是自己生前最后见过的人、风鲸声势浩大的集体葬礼后是他藏头露尾的身影、维克多临终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眼睛……这一切,全都指向了对面这个如影随形的人。
“连大窒息也与你有关吗?”约书亚舌尖抵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
对方笑而不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挑衅。
约书亚现在没时间和他清算新旧账,他需要尽快找到路西法,这么多人命悬一线,黑尔女王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飞快甩开另一个自己,狂风迎面乱扑,兵荒马乱间又将骨哨对准唇边。
只是没想到那个影子居然来得这样快,无中生有一般横插在他面前,约书亚不及反应,骨哨便被劈手夺下。
“还给我!”
“别这么小气,我只是借来看看。”
他把它拈在指间,慢条斯理地转了转,而后十分守信地交还他,却又在即将物归原主的那刻手腕一颤,那一截莹白如玉的小哨子就钻入浩渺无垠的波涛之中,再也看不见。
“哎呀,刚才不小心手抖了,真不好意思。”
约书亚气得吐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方若有所思:“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我在前面杀人放火,潘瑞戴斯跟在后面擦屁股的感觉,这会让我很亢奋,终于有人肯陪我玩游戏了。”
“你知不知道这游戏是拿无辜之人的命在玩……”
“噢!又或者,”他缺乏教养地打断他,好像自己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当一回事,“我只是单纯地想赢你一次。怎么样,你喜欢哪个答案?”
疯子!
约书亚的回答是掷出一团光焰,趁着爆炸迅速离开,下降到海面的位置。
他想寻回那只骨哨,这应当并非刻舟求剑一样的难事,如今水元素已融入他的本源之力,他可以轻易驱策水流为他辟出一条通路,或者将丢失之物带回面前。
眼角忽的一闪,一道凌厉的电光刺向海面,炸起数十丈高的水墙。
约书亚抬头,发现对方尾随而至,手中正握着另一道噼啪作响的闪电。
“你为什么不陪我玩?”
看来今天不打一架是过不了门了。
约书亚凝箭在手,虚空中抓了一把海风做弦,只听“当”一声,一道金灿灿的虚影便直奔他而去,快得看不清轨迹。那人也不躲闪,优哉游哉地虚晃下身子,光箭便从他黑雾翻涌的翅膀上穿过,顷刻枯萎成一把齑粉,淅淅沥沥地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