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上一世第一次去月儿弯巷的时候是在她成为小区里的语文家教后的最后一周,那一周的周二下午本来是岑以安的数学课,上课十分钟之后,学生看着空无一人的讲台开始躁动,温初连续打了三四个电话都显示关机。
温初只好让社区活动中心的人帮忙看一下孩子,她独自一人去月儿弯巷找人。
过了个红路灯就是月儿弯巷,一排排八层高的老式居民楼处矗立在巷子两边,巷子口还算亮堂,越往里面阳光就被居民楼挡住,留下一片阴影。
八十年代建起的旧楼下,百货店早餐店门口人来人忙,推着买菜小车的老太太慢悠悠地从巷子口走到巷子里。
不似榆林小区的楼层,高耸入云,设施完备,高高的层楼却也把人情味隔绝在外,而走过月儿弯巷的每一寸土地,都能听见喧嚣的的声音,话家常的中老年人旁边围着追逐玩乐的小孩,温初缩着脖子往前走,还没张口问路,一个躺着羊毛卷的大衣牵着一只卷毛小狗,好奇地打量着她,道:“小姑娘,你找人吗?”
卷毛小狗好像知道温初不是巷子里的人,围着她一直转圈。
羊毛卷阿姨怕吓到她,一把拉住狗绳,温初这时候立即说道:“阿姨,您知道岑以安家在哪里吗?”
阿姨思索了一下,换上了一副古怪地表情,道:“你找他?”
“是的,他是我们小区的家教老师,今天没来上课,我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姨欲言又止,旁边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女人吧把她们的话收入耳中,走过来大量了温初一眼。
像个初出茅庐、安静腼腆的小女生,羊毛卷阿姨这时候说道:“就是那个耳朵坏了的那个?”
温初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阿姨突然说道:“还是别去了,最近老是有人来敲他家的门,怪可怕的。”
“是谁来找他?”
羊毛卷阿姨摇了摇头,道:“有谁会找年轻人,找的他老子,听说在外面欠人家钱了还不起,都闹到家里来了。”
温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位阿姨,道:“那他人呢?”
她们摇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姑娘,你要是他朋友,那就多打几个电话给他看看。”
羊毛卷阿姨看着温初为难又担心的表情,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现在没什么事情,我和你去他家看一看。”
买菜的阿姨也不急着去买菜了,道:“那我也去看看吧。”
温初走到她们身后,断断续续地听着小声的谈话。
“那孩子还怪可怜的,准备高考的时候没了妈,家里的爸又一事无成,欠了一屁股债,留一个孩子在家,自己跑了。”
“那么难还那么争气,听说孩考上了重点大学。”
“真的假的。”
“我看见有几个领导模样的人来看他,这还有假?我外甥女就是和他一个学校的,听说什么理科状元,记不清了。”
月儿弯十八号,温初看着锈迹斑斑的门牌号和紧闭的门窗,连忙敲了敲门。
羊毛卷阿姨疑惑地说道:“不会是不在家吧,能去哪里?”
房子内部陈设普通,窗帘的下摆有些破旧和褪色,餐桌旁边是一地的玻璃碎渣,厨房里的用过的人放在水槽里,因为天气热的缘故故,上面飞着几只苍蝇。
整间屋子没有开窗,弥漫着一股燥热,最里面的房间里,岑以安隐隐约约听见敲门声,眼皮微微睁开,光线透过窗帘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敲门声传进一只耳朵,岑以安眼底闪过几分警惕,挣扎着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没力气。
右耳听不见声音,却传来阵痛,他下意识拍打了一下,却看见掌心多了一层浓稠酸臭的液体。
岑以安不安地躺在床上,下意识裹紧了被子,三十多度的天,他却觉得有点儿冷。
门外的人停止敲门,下一秒却用力拍打着窗。
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恨自己的另一只耳朵还能听见声音。
昨天晚上他爸岑盛宇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几个人,他从房间里冲出来死死瞪着他们,呵斥他们赶紧离开的时候,岑盛宇带着醉意一巴掌甩在他的右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和脑子里嗡嗡的声音禁锢着他的行为,他就这样束手无措地看着岑盛宇谄媚地朝着他们笑,让他们进到蓝盈房间的台式电脑搬走。
台式电脑才值几个钱,那几个要债的人恶狠狠地在门口警告岑盛宇,勒令他趁早还钱。
点头哈腰的岑盛宇像只蝼蚁一样别几个要债人踩在脚底,关上门之后将自己收到的耻辱发泄在岑以安身上。
岑以安硬得像块石头,死死地瞪着他。
岑盛宇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扬手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两人向两张冒着怒火的狮子,对峙着,眼神似乎能杀死对方。
半夜的时候岑以安听见厨房里传来盘子落地的声响和粗暴的关门声,他忍着右耳的疼痛蜷缩在床上,在刚才和父权的斗争中,他败下阵来。
岑以安绝望地听着窗口传来的拍打声,心底认为是那群催债的人继续来找岑盛宇。
下一秒,他听见玻璃窗破碎的声音,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房间的门。
羊毛卷阿姨有些震惊地看着刚才孩文文静静的温初突然拿起旁边的玻璃花瓶用力砸向窗户,吓了她一大跳。
“岑以安,岑以安!”
“我是温初,你在家吗?”
“岑以安,你开开门。”
房间里的岑以安将左耳贴在门外,听见有别于催债人的粗俗和暴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出了房间,却在打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转身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之后才开了门。
岑以安蒂第一眼看见两个好奇的阿姨和一地的碎玻璃渣,温初听见开门的声音,闪到门口,看着眼圈通红的岑以安,惊讶地说道:“岑以安,你没事吧。”
羊毛卷阿姨伸长脖子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人,却被岑以安的身子挡住,他语气十分虚浮,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温初紧张地说道:“今天有你的课,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不接,我就直接找到这里来了。”
“岑以安才后知后觉昨天在和岑盛宇对峙的时候,手机摔飞到冰箱底下,还没有拿出来。
他有些苦涩地开口,道:“抱歉,手机没电了。”
温初一眼听出这是出他拙劣的借口,又听见岑以安说道:“下次我再补回来吧。”
他语气带着几分送课的意味,温初假装听不出来。
岑以安以为自己的话说得不清楚,准备再说点什么让她们离开,下一秒他就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头昏脑胀。
整个人就要撞到门班上的时候,两位阿姨手急眼快地扶住了他。
“哎呀,这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