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谁是完美的,除了我的师尊。
沧澜宗正殿之上,众人的讨论声如同苍蝇绕耳,嗡嗡作响,吵个不停。
前不久,水月宗被魔族灭了满门,宗门上下只剩下一名外出采买的小弟子。
他拿着水月宗宗主交给他的宗印,一步一叩首,来到仙宗之首沧澜宗,求修仙界众人为水月宗作主。
“这宗印……的确是水月宗的宗印。”宗印承载了门派的全部传承,属于天阶法宝,只要修为足够,便可凭借宗印开山立派,连场地都能由宗印自带。
剑宗宗主仔细查看了那名小弟子带来的宗印,确认过后,对着上首的我师尊点了点头,神色肃穆。
我双手环胸抱剑,站在师尊的身侧,顺着剑宗宗主看过来的视线,借机看向端坐在位子上的师尊。
他白衣墨发,仅用一根乌木素簪半挽长发,容貌清冷,眉目如画,皮肤白得透明,如同山上终年不化的霜雪,如此素净,不染一尘。光凭气质就已经让人自惭形秽,更不必说他超出修仙界众人一大截的修为。
至今为止,仍未有人能够与我的师尊匹敌。
我的师尊,慕怀因。
我的。
师尊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本来是睨着底下众人,又有抬眼的趋势。
我立刻收回视线,以免被师尊发现我看他看得走了神,余光却一直在师尊的身上,因此才能注意到师尊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叹息。
熟悉师尊微表情的我,反应过来,师尊这是在无奈。
无奈什么?他们说到哪里了?我回神去听众人讨论。
“……这孩子也是可怜,刚入门,门派就被魔族灭了满门。如今水月宗只剩他一人,靠现在的他撑起一个门派显然不现实。不若让他加入我们九幽宗,待他日后学成,手刃仇人,岂不痛快?”
“我已检查过他的根骨,是先天剑骨,就该加入我们剑宗,才能更好地发挥他的天赋。”
喔,懂了,是在抢人。
或者换句话来说,是在抢宗印。
水月宗虽然已经没落了,名望和势力远不及四大仙宗,十大名门,但好歹祖上也是阔过的,水月心法到了合适的人手里,甚至能越阶斩杀妖魔。
只要收了这个小弟子,宗印自然就能以“代为保管”为由,收于己用。类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壮大宗门最好用的手段就是吞并小门派。
“慢着。谁说先天剑骨就一定只能学剑的?怀因仙尊的徒弟除了剑术,医术、炼蛊、画符、布阵不也是样样擅长吗?”
突然被点名,我抬头看向说话的星玑阁阁主,后者双眼蒙着黑布,看不出具体神情。
虽然他看不见,却是个有眼光的人。我在心里给予阁主高度评价,又偷偷瞄向师尊。
别人夸我,师尊会为我高兴吗?
师尊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
阁主又道:“怀因仙尊座下仅有一名徒弟,又如此出色,定是怀因仙尊教导有方,不如将孩子交由怀因仙尊教导,如此既不怕有人昧了水月宗的宗印和传承,也不必担心这可怜的孩子一无所长。待他出师之后,再由他自己选择是重建水月宗,还是归附其他宗门,如何?”
等等。
我眉头一皱,发觉不对。
师尊支起手肘,抵在唇边,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
众人又开始讨论了起来。
沧澜宗作为仙门之首,即便不争不抢,也有各种小门派想要依附于沧澜宗,而我师尊又是出了名的与世无争,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我师尊,众人即便有异议,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口,暴露自己的小心思。
我攥紧了手里的剑,祈求师尊不要答应,连呼吸都变得粗重。
或许是我没掩饰好我的情绪,余光里,师尊似乎抬眸瞥了我一眼,但在我看向他时,他又和刚才一样垂着眼睛,仿佛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底下众人转了口风,纷纷附和星玑阁阁主的话,支持由怀因仙尊收下这名小弟子。
就连沧澜宗宗主,我的师伯也这么劝:“这些年你就收了景灿一个徒弟,苍雪山上就你们师徒俩,你不无聊,景灿也会觉得无聊吧。况且景灿这么省心,都没当师父的成就感了,不如再收个徒弟吧。”
师尊表情似有松动,眼见师尊就要点头,我突然吸了一口气,打断众人:“师尊,在收徒弟之前,不如问一下他本人的意见?他是人,又不是物件,哪能三言两语就替他决定他自己的人生?”
大殿突然安静下来,众人似乎才惊觉原来那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小弟子也是有选择权的。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大殿中,那个俯趴在地上的少年身上。
师尊却和其他人不同,只是用那双沉静的冰蓝色眼眸凝视着我,仿佛要洞穿我的真实意图。
我不敢和师尊对视,垂眸错开师尊的视线。
也是到了现在,我才把心神从师尊,转移到这个少年身上。
少年不过十六岁上下,身材瘦小,趴在偌大的正殿之上,渺小如蝼蚁,双手紧握成拳,又渐渐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