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帐顶,辗转反侧半宿,苏滢仍未入眠。
裴昭那句话的意思,是在提醒她,须得报答他救命之恩吧?
左思右想,苏滢也想不出,能为他做些什么。
倦意不知不觉漫过神志,迷迷糊糊间,苏滢脑中闪过零碎的记忆。
“甘愿在表哥身边为奴为婢……”
“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裴暄,你书读到狗肚子去了!”
忽而,苏滢一个激灵,睁开倦沉的眼睫。
大表哥素来淡漠疏离,对裴暄的做派深恶痛绝,显然绝无可能是让她以身相许之意。
那便是,让她在他身边为奴为婢?
先前,他分明拒绝过。
稍稍一想,苏滢明白过来。
大抵是今夜她莽撞地拉住他,胆大包天试图做说客,缓和他与侯夫人的关系,裴昭不高兴了,才改了主意,想折腾她撒气。
苏滢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
想明白之后,苏滢绷紧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那她往后便时常去裴昭身边伺候着,虽过了两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可苏滢心里比谁都明白,她并不是被人伺候的小姐命,自然也没有小姐脾气。
若伏低做小便能过安生日子,她乐意之至。
翌日,苏滢陪侯夫人用早膳,又陪她整理了一个时辰的礼单,方才得闲。
离午膳还有一阵子,苏滢便让玉笥先回,她自己则往另一条路走去。
满园春意盎然,日光懒洋洋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苏滢沐着阳光,沿小径迤逦而行。
经过假山侧,苏滢余光瞥见拱出地面的一截树根,蓦然忆起昨夜情景。
她下意识抬手,捏了捏鼻尖。
鼻尖已缓过来,只有细微的异样感,可男子肌骨结实的手臂,在她记忆中仍清晰。
不愧是武将,那手臂好似铜为筋铁铸骨。
细细回想,裴昭似乎只是身量高大,性子冷,看起来吓唬人,实则并非不近人情。
昨夜她不小心撞着他,他并未太过着恼,还愿意听她把话说完。
这般一想,苏滢来找他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
她加快脚步,不多时,便穿过树影走到院门外。
看到院门上锁,苏滢愣住,裴昭不在府中?
回去路上,苏滢有些心不在焉,她总猜不透裴昭的心思。
他昨日那话,究竟是要她来,还是不要她来?
“哟,好个狐狸精,我说怎么勾了我儿一年,忽然倒打一耙,原来是有了新的目标,想攀高枝了。”严氏的声音骤然传来,惊得苏滢心口猛地一跳。
她抬眸,望见坐在美人靠上的严氏。
严氏身边候着两个丫鬟,四下再无旁人,她便再也不遮掩,眼神淬着毒。
这是专程堵她,想为裴暄出气?
亏得严氏能等到晞表姐出阁之后,才来找她,倒比她想象中沉得住气。
面对咄咄逼人的严氏,苏滢并不害怕,却很无奈。
裴暄那些颠倒黑白的话,府中多数人都不会信,唯有严氏这个做母亲的,深信不疑。
“二舅母。”苏滢礼貌福身,似乎并未被她尖酸刻薄的话伤到。
“可别这么叫我。”严氏冷嗤一声,“我儿说得对,没凭没据,连个信物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苏家小姐?”
看来裴暄并未死心,还想拿她身份威胁她。
严氏娘家并非高门大户,只因年轻时生得美貌,入了裴暄他爹裴谨的眼,死活要娶,方才进的门。
想到严氏娘家无势,底下人手也有限,便是想查她的真实身份,也无从查起,苏滢便没被她的话唬住。
“身正不怕影子斜,苏滢问心无愧。”苏滢立在青砖道上,不卑不亢应,“二舅母若怀疑我是假的,便去与姨姥姥说吧,苏滢便不打扰二舅母赏景了,先行告退。”
严氏盯着她纤袅柔丽的背影,眼中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盯个窟窿。
若非她手里没证据,哪里容得这小狐狸精嚣张?早让丫鬟婆子把苏滢按着打板子了。
不过,儿子的话不无道理,苏滢来时什么也没有,他们怎么就不能说她是假货了?伪造的证据也是证据!
虽不厚道,可苏滢仍是庆幸,老夫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根本认不得人,将她错认成徐淑君。
这府里除了严氏母子,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是假的。
转眼便到回门这日,苏滢早早起身,来到侯夫人院里。
老夫人又开始犯糊涂,晞表姐回门会先来拜见侯爷、侯夫人,苏滢便早早来等她。
“舅母几时派人去接的?晞姐姐何时能到呢?”苏滢一面朝外望,一面问。
侯夫人拉她坐下,笑意温柔:“才两日没见,瞧你,坐都坐不住了。”
“放心,阿暄亲自去接的,定然很快便能见到。”侯夫人说这话时,唇角莫名上扬,笑意渐深,止也止不住。
苏滢惊诧不已:“大表哥去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