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戚语先根本不坏。
姜非的眼睛正直地、真诚地、纯粹地看着戚语先。
他伸出手,覆在戚语先握着啤酒罐的手背上:“在我看来,你就是很好的人。”
在姜非看来。
不是在别的人看来。
姜非一直很敢于说这样的话,而不是说他们的关系还不足以去评价对方。
戚语先反而想说,你什么都不懂。
想说姜非根本没见过他初中混起来是什么样子,没了解他小学中学每天是和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
姜非根本就不知道戚伟是什么德行,不懂王敏是怎样给他灌输负能量。
姜非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家庭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孩子。
又想起姜非分明见过他想把小孩儿丢到河里,见过他当着警察的面也把地拖水倒到女人身上。
姜非分明见惯了他不学无术、无心向学、对老师和同学也没有尊重和友爱的样子。
“我有什么好呢?”戚语先想甩开姜非的手,也仅仅是想甩开。
他的眼睛望进姜非的眼睛,对方的眼神是如此坚定,没有一丝作伪。
戚语先心里的震颤阵阵,手上的颤抖靠着捏紧啤酒罐而强行压制,变形的啤酒罐棱角扎着掌心。
戚语先又好想求饶。
你不要敷衍我,你不要拿这样的话哄骗我。
戚语先这一刻就是好想表白。
想对姜非说喜欢。
怕姜非的回应是不喜欢——那最后是不是连这一点儿温情都没了?
又怕姜非的回应是喜欢。
我也喜欢你。
真的会是和戚语先同一样的喜欢吗?
那种不断往前追寻,问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和对方抱着的是不一样的心情的失望会更甚。
[我有什么好呢?]
其实无非也就是想要听到姜非亲口说明、证明他在姜非心目中的好。
也不过是要对方继续哄,继续,或许真的甚至是骗。
骗一个自己都没有对自己抱着太大信念感的人重新对自己拾起期待。
只要姜非说,戚语先就会信。
哪怕只是拥有一秒的确信,那一秒也会留在无数个分分秒秒。
“你知道的啊,”姜非眼睛里流出一点儿笑意,开朗的,欢欣的,笃定的,“你有多好,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姜非眼睛里有明亮的底色,有被九度啤酒烘出的清澈水汽,有夜晚江水、灯光、火光照出的碎碎光点。
亮得如天上明星。
碎碎。
盈盈。
像一汪清泉装满了漫天繁星。
然后顷刻间猛烈地全然向戚语先身上坠落。
戚语先知道的,他躲不过也没法再躲了。
他就是喜欢姜非,哪怕一千个不该,一万个觉得喜欢不喜欢不过是些无聊的东西,想得再多或不多,他就是喜欢姜非。
“姜非。”戚语先放下酒瓶,回握住姜非的手,没握紧,手指一根一根捏过姜非的手指,摸过他那一层常年练琴写字摸出来的薄薄的茧子,“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很多啊。”姜非垂着眼,也去勾勾戚语先手心,用另一只手在戚语先手背上点点划划,“你的手真好看。”
“是吗?”戚语先的注意力被姜非分走一瞬。
“是啊。”姜非伸开两指在戚语先手指上虚空丈量,“手指也很有力。”
“适合学乐器吗?”戚语先说。
“做什么都会很适合的。”姜非笑着说,“学乐器,写字,画画,肯定都会很出色。”
戚语先觉得姜非说的是假话,仍然顺着问:“你教我学大提琴吗?”
“当然可以!”姜非答应得都没有任何犹豫,“只要你想学,随时可以找我,你说不定弹得比我还好。”
戚语先都快被姜非哄坏了,定了定神,继续问:“像那个分手就要跳楼的学生那种喜欢,你有过吗?”
“我可没有过那种为了得不到什么就要把自己毁掉的感情,”姜非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郑晓妍提过的那桩校园奇闻,愣了愣,又笑了,“你真的……好可爱啊。”
人很好,可爱,平时和戚语先完全不相关、也没有人会用来形容戚语先的两个词,今晚戚语先就这么得到了这样的评价。
我是这样的吗?
我人很好吗?
我值得别人的喜爱吗?
你爱我吗?
你会喜欢我吗?
“那不跳楼的喜欢,你有吗?”戚语先问。
“好像……”姜非想了想,“没有。”
满天的繁星砸完了,埋住了戚语先。
戚语先手上的动作顿住,指尖失了点儿力度,掐进姜非的指侧,意识到这点时同时松开了姜非的手。
姜非没有喜欢的人也就是意味着对他也不是爱情的那种喜欢。
戚语先说不失望也还是会失望。
自顾自的期待对别人和自己来说都是一种霸凌。
可那颗心还是软的,喜欢姜非还是一件令戚语先感到高兴的事情。
姜非还是笑着,酒精让他有点儿微醺,思绪飘飘然的,轻盈地穿过回忆:“我好像还搞不明白喜欢是件什么样的事情。”
姜非有过喜欢的同学、长辈、老师,也有过给他递情书的人。
喜欢是什么呢?
他很喜欢那些人,所以想和对方说话,想和对方待在一起,见不着的时候会想念对方。
收到别人的情书的时候感觉到的首先是感激,然后就是抱歉。
“爱情的喜欢是比普通的喜欢更要强烈一点儿的喜欢吗?”姜非用筷子卷起自己碗里的炒粉,卷得圆圆鼓鼓地塞进口腔里。
姜非也喜欢戚语先,但是不是那种想和戚语先接吻、上床、带着欲望的喜欢。
太纯洁的爱难以找出分明显著的喜欢的证据。
他其实对戚语先也有一点心动,但以姜非现在的境况,还没有办法去处理这样的心情。
如果戚语先说喜欢他,如果戚语先想要亲吻他,如果戚语先逼一下他,或许,姜非会更容易想明白喜欢和喜欢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不同。
然而,戚语先为了姜非,学着收敛。
不要吓着姜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