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瑞王府。
虞婵双膝跪地,冷意从青砖透过骨头,她拱手在前,上座之人不发话,她便不能把手放下。
侧脸传来阵阵刺痛,血珠子粘住鬓发,她的眼睛藏在长袖后,借着点缝隙观察。
虞婵再次发话:“属下虞婵,见过殿下。”
瑞王不理睬,换了个坐姿,翻看起文书。旁边的杨公公见状,心领神会,朝着虞婵笑道:“虞举人,起来吧。”
虞婵不起。
杨公公不解,看了看瑞王,又看了看虞婵:“虞举人,你这是何意?”
虞婵:“属下多次抗命不从,自知有罪,特请殿下责罚。”
杨公公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别说了,虞婵装作看不见:“属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殿下莫要怪罪我的族人。”
只听“啪嗒”一声文书落地,瑞王走到台阶上坐下,虞婵顺势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瑞王那双眸子盯着她的颅顶,几度想要开口斥责,又挑不出她言辞中的错处,双手抹了一把脸,才道:“自知有罪?让你起来却不起来,你现在也是抗命不从。如此冥顽不灵,本王罚你有用吗?”
“更何况本王何时说过要降罪你虞家人?上来就给本王戴个高帽,我看你在瓮城这三年是待太久,如今都与本王生分了。”瑞王干咳一声,杨公公识趣退下。
虞婵手背贴紧脑门:“殿下何出此言,属下这三年人虽然处千里之外,心却一直在殿下这里。”
“抬头。”虞婵抬起头来,瑞王阴阳怪气道:“你眼里没有本王,有的只有你那个蓝颜知己。”
虞婵正要解释,瑞王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虞婵泄了气。瑞王发现虞婵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便松开手。
贴身侍者端上一盆药汤,瑞王打湿面巾,亲自勾着身子,替虞婵处理伤口:“你也是个有出息的,叫人给伤成这样。”
药水侵入伤口带来一阵刺痛,虞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瑞王又道:“忍着,你小时候断胳膊断腿,我也没听你叫疼过。”
“我没叫。”虞婵小声顶嘴道。
瑞王停下手中的动作,虞婵立马闭嘴。瑞王起身把面巾随手扔盆里,侍者退下,瑞王又回到了上座,虞婵撑着地缓缓起身,双腿早已麻木,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站稳,又被一声“殿下。”吓了一跳。
虞婵望向来人,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商队那么快就到了京城?她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赶上了?
暮秋白:“我已奉殿下之命提前赶回来。”
瑞王淡定地抿了口热茶:“回来就好,别站着都坐下。”
虞婵扶着大腿颤巍巍地坐下,心里盘算着事:“既然暮秋白都提前回来了,商队的行程也不会慢很多,说不定七八天后就能见到人了。”
侍者奉上热茶,虞婵点头致谢。瑞王唤人抬出一株红珊瑚,放在他俩面前,道:“父皇寿宴赐本王一株红珊瑚,又赐安王世子一树青梧桐。今日两位都在,各自说说父皇是何用意?”
虞婵端起茶小抿一口,瑞王看向暮秋白,暮秋白起身回道:“秋白位卑职小,不敢揣测圣意。”
“茶好喝吗?”瑞王望着虞婵又抿了一口茶。
“山涧茗茶,清新脱俗,不凡。”虞婵笑道。
瑞王皮笑肉不笑,用手指向她,虞婵起身正色道:“在属下看来,百年一株红珊瑚,十年一树青梧桐。前者金尊玉贵,后者凡夫俗子。足以可见,圣上对殿下十分看中。”
瑞王扶额,咬牙切齿:“本王要听实话。”
虞婵见不能蒙混过关,急忙找补:“安王世子嚣张跋扈,欺压良善。梧桐为君子,又有品行高洁之意,圣上将其赐予安王世子,看似为恩宠实则为敲打。”
“敲打?怕是纵容吧。”
瑞王阴着张脸,眸子暗沉。坊间早有传闻,安王世子非安王之子,而是圣上与安王妃之子。
如今看来,此言非虚,圣上怕是早有让安王认祖归宗之意。
虞婵:“……”瑞王把话堵得死,虞婵无话可说。
大周自古以梧桐为圣树,以凤凰为神鸟。良禽择木而栖,圣上赐梧桐给安王世子,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天下英才,选安王世子而非瑞王,这话给虞婵一万个胆子不敢说出来。
瑞王大笑:“本王此前就觉得怪异,父皇废了我三年,却不立新储君。原是等着风炅羽翼丰满与本王抗衡,父皇想一步步把储君之位送到风炅手中,好让天下的读书人输得心服口服。”
“好啊好啊,本王偏不遂他愿。本王可以败,却不是败给风炅。”
瑞王朝他俩笑着,眼中却充满寒意。
此时杨公公递上一叠文书,瑞王接过一看,看完把文书交给虞婵:“看来父皇是下定决心了,这是此次会试名单,安王一党可真是未卜先知,这么些栋梁之才早在乡试就笼络了。本王当真是自愧不如。”
虞婵来回翻看两遍,大致的记住些名字。
虞婵:“笼络是一回事,文人傲骨又是另一回事,我不信大周学子都是趋炎附势之辈。”
瑞王:“人都有软肋,难说。你就当一回本王的眼睛,替本王好好看看谁才是国之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