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原被告未当堂对质就匆匆结案,不合乎规矩,若是放在平常也就是件小事,可朝廷下派的巡按御史不日就到闽安。”
宋晦俯首放低姿态:“大人你还是亲自再审一次,好让记书吏补齐卷宗,御史巡察时也好有个交代。”
唐束:“事事都要大人亲力亲为,那要你我何用?巡按御史大多是走过场,哪个县能完完全全按章程办事,巡察考核能有多仔细?”
宋晦不回唐束的话,他直直盯着虞婵。
堂上虞婵并没明说要放岳峥,既然岳峥没通匪,那么羁押几日就得放人,他看不透虞婵想要做什么。
虞婵眼尾轻挑,手指挠了挠眉心。
虞婵干笑道:“审犯人也不急于一时,至于上头来考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典史不必忧心。”
宋晦:“大人,免得夜长梦多,你还是早做决断得好。”
唐束听不下去了:“姓宋的,究竟你是闽安知县还是大人是啊?与其在这软磨硬泡,倒不如去牢里审岳峥。”
宋晦正要开口反驳,抬眼见虞婵正漫不经心地看着黄册,脸色微微发僵,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虞婵:“今日事多,我明日再去。”
宋晦暗暗松了一口气。
唐束露出微妙的笑容。
接下来几日,这句话反反复复出现在后堂。
宋晦慢慢变成棺材脸。
宋晦每喊一声“大人”,虞婵便回一句“知道了,明天、明天一定。”
三人吃住全在后堂,两眼一睁就是看卷宗黄册,六房胥吏在后堂进进出出。
虞婵合上黄册,长舒了一口气。唐束抬头看她:“大人,我这也差不多了。”
方大人生前整理的卷宗黄册批注,详细列举了岳家这些年来种种恶行,侵占良田、欺压佃户、克扣佣人工钱……
岳七郎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根据方大人生前的批注来看,岳七郎幼时时好勇斗狠、不服管教,长大后性子越发暴戾。与人交往,别人稍有不敬,轻则打骂,重则虐杀。
人证物证俱全,岳家破财消灾、威逼利诱,原告还未将状书呈上就被收买。
方大人记录的十三件命案,文书证据确凿,理应顺理成章的严惩岳峥,居然轻轻放过这等凶恶之徒,简直匪夷所思。
虞婵又查岳家姻亲,岳家居然同九川都有联姻,姻亲关系错综复杂,令人叹为观止。
单单一个岳峥居然有五个爹,皆是九川世族出身。大周有百姓爱老幺的民俗,岳峥为第七子,可想而知族中长辈当是如何宠溺。
方大人处境艰难,能在岳家重重阻挠之下收集那么多证据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可虞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岳峥当时官道截杀,并不像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反倒像初入江湖愣头青。
虞婵作势要起身。
宋晦眸光一闪,那声“大人”还没出口,虞婵就回应他:“好,我现在去,你带路。”
岳家这几日可没闲着,天天派人守在衙门,不报案,就站门口,也不知道施压给谁看。
牢狱通道狭小,只有审讯处才宽敞些。
岳七郎被人押着,跪在虞婵面前。
他身上伤痕累累,清俊的脸蛋上多了几道血痕,手指指甲有血块,眼睛里布满血丝,呼吸急促沉重,他死死盯着她旁边的人。
虞婵瞧了眼宋晦。
宋晦面不改色:“卑职按章程办事,并未滥用私刑。”
“姓宋的有本事你弄死我!你不就是想栽赃嫁祸给我吗?来啊!弄死我啊!”
宋晦呵斥:“大人还未审问,轮得到你开口说话?”
狱卒捏住岳峥的脸,让他无法言语,岳峥只能发出呜呜声。
虞婵双手放在膝上,轻笑道:“没事,让他说。”
狱卒松开手,岳峥狠狠剜了一眼她。
“岳七公子,你说宋典史想栽赃嫁祸于你,那栽赃栽的是什么赃?嫁的又是什么祸?”
岳峥:“你们说我通匪我认,但你们把杀害方大人的罪栽赃到我头上,我不认!方大人爱民如子,清正廉明之人我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杀他。”
虞婵:“杀害方大人?”
宋晦:“回大人,方大人之死尚未结案。”
“没结案?宋典史,陛下早已认定了方大人是自缢身亡,若方大人死于他杀,当初案子逐级上报时,你为何不提出异议?”
宋晦:“我……”
“哈,是我糊涂了,”虞婵抖了抖长袖,抚平官袍上的褶皱,“方大人这案子本就是越级上报,文书是你后来补给上面的,你没机会提出异议。”
“陛下都盖棺定论了,宋典史就不要把两件案子搅和在一块,得罪岳家不要紧,反正我看你也没带怕的。若是得罪陛下,连累你的家人就不太好了。”
宋晦握紧拳头藏在袖子里,他低头不语,冷汗打湿他的鬓发。
虞婵继续审问岳峥。
“你有五个父亲为你兜底,家里兄弟姊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们定然不会让你以身试险,你的行为本官不作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