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管家过来挑几个体面的杂役侍女,松萝不太想去,但管家说去这一趟另外有钱,松萝就去了。那天去了八九个侍女和五六个侍从,到地方后天已经黑了,管家去敲门说要把小姐接走,但是吃了个闭门羹,对方说小姐喝多了要留宿在郡王府,松萝才知道这里是苻雍做郡王时候在京城的府邸。
如今管家没有头绪,提出既然如此就先回去,毕竟苻雍和小姐情同姐弟,想来也不会对小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见一群人要走,松萝有些纠结起来。目前来说,自己是唯一一个有上帝视角的人,只有自己知道,留在苻雍的府里尉迟声歌有可能是有危险的。本来松萝是不想说的,但看大家真要走了,还是忍不住凑近管家:
“不是说公子要成亲了吗,娶的还是宗室女子,小姐这样留宿外面,会不会……不太妥当呢?”
见管家怪诞地看着自己,松萝很懊恼。自己是在尉迟府吃饭了,但待遇是按杂役来的,也没必要拿卖白菜的钱操卖百粉的心吧。翻了松萝一眼,管家道:
“小姐和郡王情同姐弟,虽然小姐这样子不好,但是想来王爷会以礼相待,只要我们不声张会没事的。”
听见对方老提情同姐弟,松萝有些厌蠢症发作。但在现在这个时点,管家确实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也是难免。犹豫了片刻,松萝讪讪笑道:
“自然,郡王和小姐都是体面人,真的如同亲姐弟一般,这种事谁人不知。只是这镇南王二公子乃是脾气火爆之人,只怕他知道了会有麻烦。”
这下管家似乎也有些迟疑起来,又表示既然郡王府不让把人送走,尉迟府就派几个侍女进去陪着小姐,又让侍女务必守着小姐不要有什么闪失,又示意松萝也一起去。吃了一惊,松萝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配侍奉小姐。谁知管家拉着松萝的手柔声道:
“你这孩子,虽然懒了些馋了些,活总是捡轻的做,厨房端下来的细点总是多吃,但为人机警敏锐,是个精细人。你进去看看,若是办得好,日后把你抬成小姐的贴身丫鬟如何?居住条件更好,细点可以随意吃。”
看着管家浓眉大眼沧桑的老脸,松萝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三年后尉迟府被抄,管家不会也被杀了吧?在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松萝有些震惊,当全家在斗争中覆灭的时候,自己都是冷眼旁观,心中几乎全无波澜。但在这个瞬间,居然会对这样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产生悲悯与一些同情。松萝想,毕竟自己确实是冷血无情的,但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整个李府都装满了自己这种人,而尉迟府的人确实有两分性情。就像寅斑一样,有两分性情。
听说尉迟府的侍女要进去的时候,郡王府显然有些吃惊,但也没拒绝,六个侍女被两名婆子引着走进了府里。这个郡王府是当初在京城的松萝不太熟,但见婆子将一行人往后花园带还是觉得怪。后花园这种地方很容易埋伏刺客,所以后花园与郡王的居住区之间往往存在显著的隔离缓冲地带,往这个方向带似乎并不能通往尉迟声歌在的地方。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松萝还是没多想,毕竟在现实生活中,十年前苻雍和尉迟声歌之间没发生过什么意外。松萝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非要那么说,可能是当一个人有了上帝视角以后,往往会对茫然无知人群的胡乱操作感到着急。
走到王府正中一个月亮门的位置,松萝莫名地产生了一个念头,就是想进去看一下里面是什么位置能通到哪里,或许是管家那句你机灵机警萦绕在耳边,使自己受到了一些捧杀。就在进了月亮门看了两眼要走出来的一瞬间,前方的几名侍女突然被侍卫捂着嘴无声地往前方的黑影里拖,惊恐之下,松萝下意识地捂着嘴闪回了月亮门里。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和另外一名有点眼熟的侍卫走了过来。陌生侍卫道:
“那些丫鬟怎么处置?”
常麟道:
“捆起来,着人严加看管一夜。”
“会不会不太合适?”
常麟压低声音道:
“过了今晚,也没什么合适不合适了。但也不要伤害她们,若是你弄死一两个,尉迟小姐不能与你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旁边的竹林中突然发出一阵莎莎声,就在常麟和侍卫拔出刀来的时候,一个长耳朵兔子一样的怪东西从竹林中徐徐走了出来。常麟和旁边的侍卫吓得一个机灵,知道对方走出来才看清对面不是兔子,而是一名女子举着两只手臂做出投降的姿势:
“您好,我也是尉迟府的侍女。我想自首!”
松萝遭到了轮流审讯。常麟很紧张,认为尉迟府已经警觉,所以故意用几个丫鬟混淆王府视听,然后派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女暗卫试图暗中营救尉迟声歌。当听到对方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武功高强的女暗卫时,松萝欲哭无泪,被逼无奈之下只能谎称自己掉队其实是去解手。但常麟依然不信,大家都如临大敌地围着松萝不依不饶。松萝感觉很搞笑,但又被逼得快哭了:
“倘若我是女暗卫,为什么不去救小姐,而要在你们没发现我的时候自己走出来呢?诸位大哥明鉴,我根本就不会武功,你们可以摸我的脉搏,我没有什么真气。我承认刚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但不是故意偷听,是不小心听到的。我不是不想救小姐,但自问没这个本事。听到你们不会杀侍女我才出来的。我怕你们晚些抓到我,认为我存在威胁会将我灭口,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