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盯着陈廷崧,松萝有些害怕,又有点膈应。他趴在自己肚子上,虽说隔着被子,但体感依然热热的,这种感觉真的很恐怖。此刻松萝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有点自来熟了?你抱着我哭什么?咱俩什么关系,不过是前世又或者是前前世拜过堂成过亲,睡过那么十几次,怀了孩子,最后一尸两命。我们不熟,真的不太熟,不要做出这样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好吗?这真的十分不礼貌。
现在松萝不敢出声,害怕对方知道自己醒了,只能吸着肚子里的气继续装死。倘若现在出声示意自己醒了,无疑是打破了这个怪诞的氛围,影响了陈廷崧哭泣的心情。松萝甚至越来越疑惑,虽然现在疑惑这个也是有点晚了。难道说刚才自己一度咽气了,他才会哭?就算自己死了也没必要这样,我跟你又不是什么真夫妻,至少这辈子不是。
自然了,前世做过一年夫妻,既然记起来了,感情也不可能一点没有。但说真的,松萝更愿意将其称之为交情。就是那种点头之交还睡过的微妙交情,大概可以类比一夜情,一点不能再多。斜眼看着陈廷崧想了这么老半天,松萝也没有觉得好一些,情绪反倒从惊恐变成了尴尬,即替对方尴尬,也替自己尴尬。自己是不是应该想起点夫妻情分?是不是也应该感性地哭泣,梨花带雨柔情似水,可是真没有啊,想干了脑浆都感受不到。
就这样看着对方压抑抽泣的样子半天,松萝突然间恍然大悟。陈廷崧哭的就是这个。他哭的就是自己不知道他在哭什么。这样说有些绕。比方说,同样能记得从前的事,自己却对他没有感情。不仅如此,自己明明记起了从前的事,但说破大天,都还是不理解他为何对故人仍有念想,不理解为什么都一千年过去了,他还心存执念非要捉妖。
这么一想,松萝反倒伤感起来。是不是这一世的李松萝,心里已经蒙上了厚厚的尘埃,不管如何抚弄,都找不到一点点鲜红的真情。可我也没办法啊,我真的不知道你哭什么,我已经尽力了。实在挺不住了,松萝谨慎地蠕动了一下身体。意识到松萝醒了,陈廷崧立刻坐好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脸上还挂着眼泪。看着对方心里有点害怕,松萝呆呆道:
“陈公子,这……这是怎么了?”
无奈地看了松萝一眼,陈廷崧道:
“没什么,你冲出去的时候太激动昏倒了。”
听见自己冲出去了,松萝大吃一惊,赶忙询问是从哪里冲到哪里,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拍了拍松萝的手示意平静,陈廷崧道:
“今日在厅里,道士对你说要捉妖。你当场就殴打了道士,还要从大厅冲出去。大厅外面有护院看守,你被护院拦住了,大叫大闹还咬了人家。但你心肺比较弱,当时情绪太过激动,很快就支持不住昏倒了。但也不用担心,你没有什么大碍。”
听见这番话,松萝惊惧地咬着右手指尖,整个人有点汗流浃背。自己殴打了道士,又殴打了护院?怎么会这样,梦里那些竟然都是真的?自己倒是没有大碍,那护院和道士现在有大碍吗?
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陈廷崧示意淡定:
“他们都只是受了擦伤。道长说像你这样被妖精诱骗,还坚定为虎作伥维护妖精的女的,也是让他大开眼界,简直是捉妖界的活化石。”
深吸一口气,松萝道:
“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兴师动众?没有必要这样吧?”
其实松萝本来想说寅斑又没得罪你,但最后也没敢说。这怎么说呢?在刘彦那一世寅斑肯定是得罪了刘彦,但一千年了,早就时过境迁。如今寅斑一个妖精,你一个公子,你俩活动范围都不一样,他又能影响你什么呢?诚然,寅斑是抢了你一个老婆,可你又不是娶不上老婆。我被抢了我还没急呢,你急什么?就显得你比较事多。
看了松萝一眼,陈廷崧冷冷一笑:
“松萝,你心性纯良。你根本就不明白。只要寅斑活着,就会搅黄你我的生活。一次,两次,无数次。如果寅斑不死,我们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其实松萝是不明白,但丝毫不想再问。或许陈廷崧确实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这种逻辑又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如果能记起好多世的事,心理有点阴影在所难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可能他现在想起寅斑就膈应,看见老虎就有心理障碍,这种事就不是自己能够理解的了。松萝只是觉得可笑。什么我们?此时此刻在这间卧室里,你不会真的觉得还有我们吧?这么一想,倒也挺令人无奈。
见松萝根本不接这个话头看起来还有些不屑,陈廷崧渐渐露出些尴尬。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松萝猝不及防地拉住了陈廷崧的左手。这一拉太突然,陈廷崧被吓得一抖。吸了口气,松萝慢慢道:
“从前的事,我已经全都记起来了。正因如此,你的立场我能理解。但你让我抓寅斑,我做不到。你们要捉妖,我不同意。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下山吗?我就坦白告诉你。如今寅斑抓到一个女子,他以为那个女子是花娘转世,所以他不会再来了。陈廷崧,刘太守,我向你保证。那些恩怨,你和我的,你和寅斑的,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