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松萝吃不下也睡不着,心中总是很害怕。有一天半夜醒来,听见厅里有人低声说话,仔细去听是小鞋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很奇怪的,这次对方说的全都是新罗话。寅斑似乎能听懂对方的语言,只是用北周话简单地进行回复。到了第二天,寅斑提早回来了。寅斑拉着松萝的手道:
“松萝,你听着。倘若事情败了,我就必须跑去新罗,你这样虚弱,那种关头我怎么带你?你会拖累我的。我雇好了车,明日夜里让大黄连夜陪你先去新罗。你呆在那里,若是事成,我会马上接你回来。”
疲惫地看着寅斑,松萝道:
“那我让大黄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就走。”
没想到松萝应得这样痛快,寅斑反倒呆在当地。默默看着寅斑,松萝有些感慨。其实自己能听懂一些新罗话,小时候在家里学过。昨夜小鞋和那个男的一直要求寅斑将自己送去新罗做人质,这样一来万一寅斑事先反悔了,又或者四重天承诺只要寅斑回头一切一笔勾销,那自己可就回不来了。
这样的事情松萝见过很多。李氏部参与过那么多次谋朝篡位,每一次都有当人质的李氏嫔妃和侍卫折在宫里。当一个家族送一个孩子去当人质的时候,每个为人父母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失去这个孩子的准备。当意识到可能失去的时候,就会本能地疏远切割,把这个孩子从自己的未来之中剥离出去。这样一来功成名就举家同庆之时,就不会因为席上少了一个人而过于难过,以至于折损了普天同庆的心情。这是政治世家基本的心理素养,同样的,作为世家的子女,也应该有被舍弃的觉悟。寅斑的钱自己用了,饭也吃了,箭在弦上,打退堂鼓也晚了。况且到了现在,寅斑即便不想送自己去新罗也不能回头了。
即便事情到了这一步,松萝仍然不希望寅斑先把这个话说出来。如果寅斑说了,就折损了雄性尊严。松萝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想看见寅斑失去他内心里作为老虎的尊严,还是不想看见他失去在自己这个女人面前的尊严。松萝宁可开口先说,就好像情人刚要开口借钱,就主动送上了金银,保存了彼此最后的体面。
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寅斑靠近松萝一些:
“你在我身边两年了。从前任你有百般机敏,如今也是荡然全消。不在我身边,就没人能护着你了。你要记住,不要相信我以外的任何人。不管在哪里,涉及到这种局面,都会极端残酷。不要去任何地方,不要被任何人抓住,在原地等我来接。你记住,哪怕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嘴角颤抖,松萝流着泪道:
“寅斑,你不要这样想。没有人能永远陪着谁。即便你不来接我,我也能生存。倘若我想回来,就能千山万水地走回来。只要你有心来接我,我就领你的情了。”
听见这话寅斑也落泪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倘若我没信心把你接回来,根本就不会送你去。你要记住,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你。”
松萝相信寅斑说的这些话也不是假的,至少此时此刻不是假的。就像在母亲还是正妻的时候,在外祖家还屹立不倒的时候,老爹对自己的宠爱也都不是假的。
松萝和大黄连夜坐着马车在奇怪的山林中神出鬼没,最终到达了一个辽阔的弧形海岸。这个大海的旁边是林立的石头佛寺,几个披散头发的新罗妖精带着两人在寺里走了一进又一进,最后在佛寺的最高层找了个房间住下。这个房间窗外风景很好,但海风也很凉。此刻是一月,太行山所有的河流都结了冰,但这片碧蓝色的海仍然在严寒之中波涛汹涌一浪接着一浪。在居住的第一天,松萝发现这里似乎是新罗国设立的政治避难所,除了有自己和大黄这两个北周人居住外,居然还有罗刹国的妖精、南国妖精,甚至还有一些长着角皮肤是蓝色的奇怪人形生物出没。
邻居避难的理由五花八门。一位九州上仙在参加天界宴饮时喝多了,一着急将尿撒到了天界的池塘里,不巧的是那几日有点上火,尿完以后整个池塘都黄了。更糟的是那个池塘还连着瀑布,结果天界的瀑布景观都黄了,据说当时大家看着那个橙黄色的瀑布都傻了。天界有明文规定不可以随地大小便,这个散仙因为害怕就跑来政治避难了。总而言之大家的理由都很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