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们明明早就知道了?”
面对自己的质问,景园的父母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母亲率先开口:“因为……就算我们告诉你,你也回不去了啊。”
“霜天”与其他四颗人造行星运行在地球与火星之间的轨道上,然而它的公转周期却与地球截然不同。每三个月会有一次近地点,那也正是穿梭机发射的窗口期。
如今景园正身处距离地球数亿公里的深空之中,哪怕是亚光速通信也会有几秒钟的延时,更别提是回到地球了。
据说在人造行星刚投入使用的时候,为了应急考虑,确实有那么几个班次的穿梭机是在非窗口期运行的,需要花上数倍的时间往返于地球和太空。但在如今的时代已经没有必要,说难听点,人造行星上的生活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根本不在乎与地球之间的联络。
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笑的是,景园竟然无法流出一滴眼泪。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个月的时间,景园与父母登上返回地球的穿梭机。同样的旅程,因为不同的心境而显得格外漫长。
景园看着穿梭机的舷窗,忽然想到了庄小姐。
自从“眠沙”一别,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庄小姐,只从大人们的交谈中得知,“眠沙”通信网络中心的主管已经辞职,而辞职的原因似乎是她在穿梭机港的那起事件中有着不当的言行。
身为当事人和目击者,景园知道自己无法客观地评价庄小姐的行为,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同归于尽”是否只是拿来唬人的。但就结果而言,她确实依靠一己之力救下了当时身处候机大厅的一百五十多人。
真是可惜,本来景园还想拜托她寻找白梨,现在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只能等回到了地球,试着再去联系一下她。
“白梨……”
景园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去“眠沙”找白梨,那么她就不会用去“霜天”探亲的借口离开地球。
那么她就能够一直留在祖父身旁,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白梨。
如果不是白梨。
景园知道这是纯粹的迁怒,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她又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地球二十区的穿梭机港,迎接自己的是熟识的通信员和班长李辰瑜。
“阿园,你还好吧。”李辰瑜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老师和班上同学都在等你回来。”
“嗯,我回来了。”景园深吸了一口再熟悉不过的地球的空气,努力挤出微笑回答道。
紧接着,她回答了阔别三个月之久的家中。
祖父的遗体在穿梭机港曾经的同僚们的帮助下早已入土为安,空无一人的房子里,迎接自己的只有“雪球”。
安哥拉猫圆滚滚的雪白身体温暖而柔软,“雪球”睁大了它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似乎是读出了景园内心深处的悲伤,轻轻叫了一声,舔了舔她的脸颊。
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景园紧紧搂着“雪球”嚎啕大哭起来,像是要把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全都宣泄出来一般。
当天晚上,景园从卧室的床底下找出了那台亚光速通信终端,接通了电源,把调频旋钮转到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位置。
耳机里一片寂静。
甚至连线路接通的“滴”声都没有响起。
“白梨?”
“白梨你能听到吗?”
她试着用颤抖的手调整频率,试着呼唤白梨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被吵醒的“雪球”不耐烦的叫声。
景园感到全身冰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发明彻底坏了,她再也联系不上白梨了,再也没有机会问清楚她究竟在哪里了。
可是,离别总是接踵而至。
近几天天气异常阴冷,天空总是被厚厚的乌云遮蔽着,仿佛宣告着一场大雪即将降临二十区。
这天早上,景园从起床开始就没有看到“雪球”的身影。
在冬日习惯在景园卧室的床尾寻找容身之处的“雪球”,留下了睡过的痕迹和几撮白色的毛发,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怕景园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屋里屋外和附近街区呼喊着它的名字,也没有获得丝毫回应。
“阿园,我请班上的同学们帮忙留意了,你放心,很快就能把‘雪球’找回来的。”
学校里,李辰瑜安慰着魂不守舍的景园。
“谢谢你。”景园努力抑制住颤抖的手,微笑着回答道。
放学后,景园回到家中换了衣服正打算出门,却被母亲拦住了:
“阿园,你又要出去找‘雪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