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一生都在按部就班地走这条路,不容许行差踏错一步。但这不仅是外部的束缚,更是她们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霜儿,我饿了,去醉香楼帮我拿些糕点吧。”匡轸玉不欲再想,岔开话题道。
“好。奴婢一会便去。”霜儿也一如往常地应允。
等霜儿离开,匡轸玉勉强支撑起了身体,盯着祠堂的某一处。
不知盯了多久,霜儿终于拎着食盒回来了,匡轸玉才把视线收回,看向那两块雪白的软糯酒糕,忽地轻笑出了声。
“我还想喝碗雪梨汤,你去跟小厨房说一声吧。”匡轸玉继续吩咐道。
霜儿再次推门而出,匡轸玉眼疾手快,摁下了食盒里的凸起,底部果然放着两张纸片。
匡轸玉一目十行,迅速将里面的内容大致看完,而后用手指蘸了蘸尚未干涸的血迹,摁在了上面,又放回了食盒底部。
霜儿回来时,只见自家姑娘狼吞虎咽地将酒糕塞进了嘴里。
“姑娘可是饿了?奴婢再去小厨房给您找些吃食来。”
说完连忙又要走出门,匡轸玉忙拉住她的衣袖,道:“我吃饱了,不必麻烦了。送回醉香楼吧。”
为了方便传递消息,匡轸玉的食盒一直是放在醉香楼的,即使她已不是醉香楼的管事了,那些小厮却是已习惯了的,自不会纠着这点小事。
而霜儿也不知道,那名动京城的酒糕是自家姑娘的手笔,因此更不会想到匡轸玉今日这一番是在借她的手传出消息。
入夜,林雾手中紧紧捏着那两张纸片,血手印代表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匡轸玉先前与她说过这个计划,听她说起之时,林雾便听得有些心惊,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是唯一彻底走出匡府的办法。
“若我做好了决定,便会以血鉴之。”
果真是“以血鉴之”。
除了嫁人,哪个女子想要走出宅院都得血流三尺、脱胎换骨。
而脱胎换骨的时机,就是今夜。
林雾换了一身夜行衣,摘下牌子,正准备从热闹依旧的万花楼往外走,却被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拦在了门口。
“夜半三更,鬼鬼祟祟。青梧姑娘这又是要去哪?”红绡似是随口一问,但身子却始终挡在林雾面前,颇有种“你不告诉我便休想出门”的架势。
“旧主有难。”林雾只说了这四个字。
也不知红绡是否听懂了,只见她侧身让出了道,正色说道:“我与你同去。”
林雾怔愣了片刻,道:“不必。”
“你若是要防火,我也好帮你添些油。你若杀了人,我也好帮你收个尸。”红绡笑着说这话,倒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正巧,确实要放一把火,确实要收个尸。”林雾却是认真地回。
——
“哐啷。”
两个纤瘦的身影自窗中而入,来到匡轸玉面前。
“红绡姑娘......怎的也来了?”匡轸玉依然是跪趴的姿态,仰头看着这二人时,连说话都有些费劲。
“杀人放火的事,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倒是好奇得很。红绡看见林雾已然跪在了匡轸玉面前,也学着一并跪了下来,三人视线交汇,颇有些滑稽之感。”
“人带来了吗?”匡轸玉微微对红绡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林雾问道。
祠堂微弱的火光下,匡轸玉见到二人一起点了头,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某处,黑暗中,匡轸玉勉强能辨别出这是一个人,一个不醒人事的的人。
林雾拿起供桌上的烛台,照在这人的上方。
光亮下,匡轸玉看清了:这是一具女尸。面色苍白,身形与她极为相似。
“你从哪找来的?”匡轸玉有些诧异,这尸体看着像是刚刚死一两日,全身上下无一处腐坏之处。
林雾也明白匡轸玉的担忧,当即到:“放心。这尸体是从义庄收的,庄主不知其身份,正愁着如何处置呢。我与庄主说她是万花楼的姐妹,一时想不开逃了出去,庄主便将她交给了我。”
“也是个可怜人。”匡轸玉颤颤巍巍在这具女尸前磕了个头,道:“一路走好。”
又磕了一个头,道:“对不起,借你尸骨一用。”
最后一磕头,匡轸玉继续道:“若有来世,我定当偿还。”
可匡轸玉其实觉得应该不会再有来世了,毕竟如今的一切,已是上天赐予她的第二次机会。
三叩首,匡轸玉用尽全身力气扶着供台起身,将自己的衣物换在了女尸的身上,而后接过林雾手中的烛台,一把扔在了地上。
林雾和红绡一人扶着匡轸玉的一只手,将其带出了祠堂,而后又往祠堂内灌了一桶油。
火烧得越来越大。匡轸玉眸中映着熊熊燃气的火光,忽地开始狂笑出声,笑着笑着,眼角竟冒出几点泪来。
喜极而泣,浴火重生。
从今以后,匡家的二姑娘便只是一堆灰烬了。
马车缓缓驶离,匡轸玉扒着帘子始终望着渐渐远去的火光。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