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境尊主府新立,第一批侍女已经定好,今日入府。
“跟我来吧。”尊主府门口一低矮老者睨着眼转身,示意身后各色衣裙的侍女们跟着进去。
时愉一身姜黄色窄袖夹衫,趁人不备,快步跟上了那一列侍女进了府。
老管事在前面走得不紧不慢,路过好几个营帐没有任何停留和言语,直到在一开阔处才停了下来。
时愉偷偷抬眼去看此处正中央的大帐,听到老管事懒洋洋的声音:“此处是主帐,尊主的住处。没有召见,任何人不得靠近主帐。”
他尾音特意拖长,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侍女们好几眼,然后扬了扬下巴。
“若是有些不安分的,”他顿了顿,“冲撞了尊主,本管事也爱莫能助。”
“尊主平日里少有回府……”老管事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身后一道传音打断。
“覃耕,带她们进来。”
这道传音语气不善,摒弃周围一切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耳里,声音不大不小却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覃耕听到更是吓得狠狠一哆嗦,似乎没想到帐中会有人。
他立马转向大帐,躬身抬手应道:“是,尊主。”
说完就扭头吩咐侍女们赶紧跟上他。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老管事瞬间变得战战兢兢,帐中人身份便明了了,走在时愉身边的侍女们都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毕竟,尊主褚枭早就凶名在外。
两侧有人掀开厚厚的帐帘,众人陆续进去。没有人敢直视座上之人,几个小侍女飞快地瞟了一眼就吓得马上低下了头。
帐中人在他们进来之后没有任何动作,但周身气压却瞬间降到最低。
时愉虽只到了苍境两日,但已经听说他们新晋尊主的许多骇人传闻,所以进去时她谨慎地没敢抬眼。
但她向来嗅觉敏锐,只觉进来后一阵琥珀香扑面而来。这香似曾相识,惊得她眼睫一颤,低垂的双眸不受控地微抬。
看清座上人的样子后,女仙瞳孔骤然放大。
只见眼前人一身玄色金纹袍,套着金甲衣,随意地倚坐在正中央的软榻上,微微低着头抬眉盯着他们。两道剑眉凌厉又傲气,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尤其眉眼间还一道猩红的血痕。
看着着实令人望而生畏,然而最可怕的是,这张俊美凌厉的脸时愉记得……
——是他!
那晚被她捅了一刀的黑袍魔君!
时愉吓得飞快低下头。
什么是天塌?她想,莫过于此刻了。
回溯这孽缘,要从一日前说起。
她近日实在是落魄不偶,祸不单行。
本是为躲避追杀逃来苍境,却只见四面戒严,各个出入关口只出不进。
原来是因为苍境现在正处战时,刚刚抵御住弑魔兵的一次大规模进犯,敌人还在外虎视眈眈。
所以时愉只能躲躲藏藏地徘徊在境外,却不幸竟撞见一伙人的打斗。
她生怕遭受池鱼之殃,想要悄悄溜走。
谁料不小心与那孤军奋战的黑袍魔君对上了眼。
怪事在下一秒就发生了——直到现在时愉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对方怔愣一瞬后不管不顾地冒着被其他人击中的风险来抓她。
她被拎起后颈的领子提走,一路飞到了苍境里面。
本来就这样轻松越过了苍境的界门限制,对时愉来说也算是因祸得福。
但黑袍魔君在她身后呼气沉沉,又一言不发。经历这么多事她已如惊弓之鸟,只怕又会因为意外撞见什么事被人灭口。
所以时愉趁其不备便一刀刺向那人攥着她的手,在魔君受痛脱手之际逃之夭夭。
之后本想找个地方住下,但苍境如今人人自危,城中少有客栈食宿开门迎客。
好在听说新立的尊主府正在招人。她了解到,苍境这位新尊主嫌麻烦直接将尊主府立在了军营里,就在前营的后面。
若是混进尊主府当侍女,军营里戒备森严,追杀她之人难以进入,她便能暂时保命。
可她实在没想到,苍境主竟然是她那晚刺伤的黑袍魔君。如今她成了他的侍女,岂不是自投罗网?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她脸上拙劣的易容之术了,来之前她想着以防万一还是得做点伪装,于是在脸上用了些胭脂泥土,与她真正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别。
若还是被认出来了,就见机行事,大不了和那群银面鬼鱼死网破,再者她最后可以试试装死,说不定就逃过一劫。
装死都不行的话,她就真的自尽,让自己轻松地下黄泉,少受点痛苦。
她想着自己或许还能蒙混过关,却不知道那位玄袍乌瞳的尊主早在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将目光锁定她。
褚枭看到时愉装出来的那一副鹌鹑似的胆小模样,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一下。
站定后覃耕向座上人拱手作揖,道:“尊主,侍女们到了。”
褚枭没理害怕的老管事,只随手往身旁一挥。他手边的桌案上出现一张罗帕并一盆清水。
“那你,”他随手指了第一排的一个侍女,“过来给本尊把血擦掉。”
突然被点到,那侍女又惊又喜,正要上前。
谁料苍境主又突然指向另一个侍女,开口道:“算了,换你吧。”
…………
“算了,还是你来。”
随后他将面前的几个侍女挨个点了个遍,点了又马上换人。
覃耕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却是丝毫不敢抬起手擦干。
他随侍这么长时间,苍境主从没吩咐过人贴身伺候。
更何况,在战争中上位的的苍境主战场负伤无数,对他来说这点血痕不过一道小小清洁咒的事,哪还需要用罗帕擦?
现下他既要使唤人又翻来覆去地换人,怕是起了刁难之心。
不知道军营的谁又招惹了这位新尊主,连累了他们这些下人。
前面点人的动静不小,然而时愉一直不敢抬头,埋得太久脖子都僵硬了。
她现在只想隐身,或者赶快离开这个让她随时都会露馅的地方。
正想着,她最不愿听的声音却又响起了,说出的话更是让她一惊。
“还是最后一排——”褚枭顿了顿,“黄衣服的那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