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脸,是提着弓,穿着破烂树皮的贼丫头在身后靠近。
山月看看面前这张脸,又回头看溪边。
贼丫头也看向溪边,低下头伸出十指:“我……死了……啊……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睡着了,我这是个梦,或许我累坏了,现在还醒不来呢!”
“梦……”贼丫头望着天,“我……又做梦了……”
“哎呀,死丫头,你要是醒来,那就是真实咯,”山月看她迷惘,又想起神明娘娘,犹豫着说,“是不是你有时候醒着也做梦,所以傻乎乎的。”
“这里……也是真实。”贼丫头说。
山月不解,拍拍她肩膀,又指指远处的尸体:“你这不是好好活着嘛!”
“我活着吗?”
“当然,你还会啃馊点心,还会救我的命,怎么不算活着?”山月只觉得眼前人傻得厉害,但比外头好交流多了,外头那个贼丫头简直就是个野人,眼前这个只不过是个笨蛋。
笨蛋点头:“这样啊。”
这会儿的贼丫头明明是一双黑眸,却让山月觉得很像神明娘娘,她仔细盯着贼丫头的眼睛,试图看看里面有没有漏什么金光,最后终于确定了没有,这才舒一口气,毫不客气地在人后背上拍一巴掌:“你的梦既然这么清醒,快带着我走走,不然醒来看,你又成了笨蛋,一句话也不听人的,老偷我东西。”
贼丫头似乎不知道她说什么,面露迷惘,花了很长时间才筹措了话出来:“啊……这样啊……”
“什么这样那样的,不走便不走吧。”山月看她傻,又心疼那河边的尸体,不知贼丫头身上发生了什么,便立马宽宥了她。
贼丫头道:“在裂山……你们是这么叫的吧……裂山西边的山洞里……那座山陡峭,不好爬,有一条路可以上去……是放在那里。”
外头的神明娘娘也说过这个!
山月跳起来,又端详傻丫头眼底,却什么也看不出,只好道:“等我睡醒了去看看,哼,以后不叫你贼丫头了。”
“我的名字是……”贼丫头开了个头,山月心想哎呀你还有名字呢,便耐心等着。
然而这人像是去一座山上找了一块石头似的用了那么久,回想着不知哪年哪月的事情,最后充满歉意地说:“忘记了……做了很久的梦……想不起来……”
山月朦胧间感觉自己要起来了,翻翻眼睛:“真是的,你这梦也是古怪,下回你躺在我身边睡觉好了,我跟你说是梦就是梦,我说是真实就是真实,你就不傻乎乎了。”
对方笑笑:“梦……很长……偶尔如织布,经纬交错……有时,在回忆里……我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偶尔在这里,偶尔……又沉眠去,在更深的梦里……”
山月摆摆手,已然从梦里出去,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睡相何其难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脚压在贼丫头的腿上,怪不得自己睡着睡着进了人家梦里。
贼丫头倚着坟头闭眼睡着,仿佛那土包真是她娘,依恋地伸臂环抱着,眼皮微动,看来也是要醒来了。
山月记得自己睡着之前贼丫头的呢喃,又想起梦里那脱去嫁衣的女子,心头一软,伸着懒腰蹲在贼丫头身边。
贼丫头一睁眼,忽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跳起来,山月抓也抓不住,只蹲在原地道:“现在可是真实的,不是梦。你那梦太怪了,我下次可不去了。”
贼丫头面露疑惑,显然根本不知道她说什么。
山月抄起坟前的盘子,贼丫头扑身来抢,山月早有准备,扭身把盘子压在身下:“这又不是你娘的坟!”
这句,贼丫头听懂了,疑惑着问她:“那娘?”
“我不知道。”山月这才把盘子还回去,对方劈手夺过,珍惜地捂在怀中,眯着眼满脸威胁地看她。
贼丫头如何看待她杀人不杀人,已经不重要了,贼丫头在她自个儿的苦境里呢。
山月甩甩头,收拾地上的镰刀和铁锹起来:“我还得回村一趟看看……娘和秀姑在那里。你若肯,就跟上吧。”
走到半路,山月还是折了个方向,她饿得眼前发黑,已经没那个力气回村做些什么了,只好去两岸村的方向,并未见到赵李,却听见河对岸的狗吠,想必赵李应该在哪个房子里藏着。山月不管,进了一户人家,搜刮半天,煮了一锅豆角干,放了些酱,擀了面条扔在半点油腥没有的豆角汤里炖着。
但豆角干是香的,她囫囵吃完觉得有些力气,这才注意到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
她便把铁锹立在门口,等下过雨她回来挖坑将人们下葬,镰刀轻飘飘的不趁手便也丢下,寻了个有磨石的人家,磨了斧子的刃,又去人家家里取了蓑衣,防患未然地披在身上,像一棵长了脚的枯树缓步往垒头村挪去。
路上遇见了贼丫头,吊在树上打量她。
她摘了斗笠露出脸,贼丫头也并不觉意外,只张口就要:“吃的。”
“你就在树上呆着吧,你看树上有没有吃的。”山月继续走着,贼丫头便跳下来,很是小心地看着脚下那不属于山路的地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重复要:“吃的。”
山月猜出来,这是因为自己骂人家在树上,现在人家下来了,可以给吃的了。
“我是挂心村里的事,要去看看发生什么……你又来裹乱。”
说是这么说,山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若是大摇大摆进村,那么多人一人一脚都把她踩成肉饼了,若是悄悄去,大白天的也怕被人发现了,又怕给秀姑惹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