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夜风潜入驿馆,寂静如水。房中烛火渐熄,唯有窗边的纱帘微微鼓动,像是在窃窃低语。
“咻——”
一道微弱却锐利的破空声掠过,夜鹰利落地掠过窗棂,带下一道缠着红绳的香囊,精准地落在窗台。
香囊轻轻滚了两圈,停在雕花窗前。静得像一颗心,扑通扑通,在等回应。
原本应该沉睡的少女,赤脚悄然走近,雪白的指尖轻推开窗,夜色扑面而来,清冷刺骨。
她垂眸望去,那香囊上的针线花纹,如重锤击心——那是她母亲的手法。芙蓉绣得细致温柔,瓣心微卷,是淮南长公主最偏爱的样式,只绣给最亲近的人。
君笙的手指轻轻收拢,将香囊拾起。掌心微颤,却不露声色。
她拨开系口,倒出其中物什。
应是药粉、纸条,甚至一根绣线也好。可坠落掌心的,却是一枚沉沉的印章。
君笙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认得这印章。准确来说,是齐绯的记忆认得——那是红阁的掌印。
她掂着那枚印,沉默片刻。
指节微屈,她再次将那枚掌印翻转过来,仔细端详。背面隐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当年齐绯私自藏下它、用发簪掰断木匣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那日她跪在母亲灵前,泪水未干,却已在殿后密室中悄悄藏好了它。
曾经直属于淮南长公主麾下,为皇室收集情报、行事隐秘如影的红阁,在长公主薨逝之后便如人间蒸发,连当年的陛下都查无所获。容昭初登帝位时,为防叛乱,曾费尽心力追查此印数月无果,最终下令:“红阁自此废除,若有复起,格杀勿论。”
可现在,它就躺在她的掌心。
一个被视为“死局”的权力组织,悄然于黑夜中再度苏醒。它没有直接现身,却以一种最隐秘、也最熟悉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香囊外观与卓清送她的那枚一模一样。可她很清楚,卓清送出的那个,是她让人做的仿品——内中只有一张空白宣纸,目的不过是试探。
真正让她心头微凉的,是这“回应”。
卓清,终究还是将香囊递给了对方。而对方——容峙——不但拆了香囊,更送回了这枚印。
她知道容峙的性子。年少时在齐绯的记忆中,他是那个风华卓绝、笑意藏锋的皇叔,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野心深沉。而今,这枚沉寂已久的掌印,就是他的一封无声回信:
“我还在,我从未放弃。”
她手指收紧,掌印微凉,仿佛一寸寸烙入血脉。
“容峙。”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她成为君笙后,从未被提及。可现在,它像是从前生深处浮起的一滴血,被她咽了下去,留了一抹铁锈般的涩味在舌尖。
她知道容昭不会轻易放过他,而容峙既敢递来这枚掌印,便说明他已不再畏惧被发觉。
——他已经筹谋许久了。
“他们终究还是,都记得你。”君笙垂眸,自嘲般轻声一笑,“齐绯。”
风动帘轻,一缕旧时香味自袖中飘出,是母亲喜用的山荷叶香。那香味与夜色纠缠,像是在提醒她,有些命,是逃不掉的。
“容峙,可惜你不是我要追的人,可惜了。”记忆里面,这位年轻的小皇叔,也曾跟在母亲身后,逗弄大家开心,后来事败逃往淮南,要不是母亲的遗部护着,早就被容昭捏死了。
齐绯,你原本,手里面握着的,可是一把,上上极佳的签,怪不得太后要把控你,就连容昭也要把你锁在身边。
如果不是君笙来了这里,齐绯还真是站在谁身边,谁就能得到天下啊。
忽然,心神一震。少司命的声音悄然钻入她识海。
“神君,我发现……齐绯的命书上,红绳重新接上了。”
“你确定?”她闭上眼睛,感知那本被封闭已久的命书——果然,那道曾经断裂的红线,如今已悄然缝合。
“也就是说,神君,现在您就是齐绯,齐绯就是您了。”
一瞬间,她心神翻涌,却没有如少司命预料的那般惊讶。
“我知道了。”
“神君居然不意外?”少司命几乎是在惊呼,“那就是说,就算紫薇星安稳之后,您也不能直接回神界了——”
“我必须要按照天命书所写,完完整整地过完齐绯的一生,才能回去。”她的语气平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