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浩原想抢先一步上前，也只落了个空。

相纸随着手上的动作垂落，却没有被主人捏变形，它依旧被小心翼翼地握着，随后跟随下一个动作被揣入了胸前的口袋。

那是最贴近心房的位置。

如果照片中的人能听到回响，也会想问他为什么与自己一同悲伤。

运动会结束，也是到放月假的时候。

可惜天空并没有和大家同享这份喜悦，它只布下密密麻麻的乌云，彻底将原先的蓝天晴空吞噬干净。

结束完闭幕式，大家都回了教室收拾东西。

周依晨边往包里塞着东西，边闷闷道：“好像要下雨了，唉…希望今晚的飞机不要延误。”

“哦，你上次说要去A市过国庆对吧。”韩楚怡想起来周依晨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今晚就飞？”

周依晨点点头，说：“是啊，这天灰蒙蒙的，好心情都快没了，小熙你怎么样了？”

昨日电话过后，韩楚怡一直处在闷闷不乐的状态，问她怎么了也不说。

周依晨只当她遇上不开心的事了不方便说出来，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韩楚怡浅浅笑着，“没事，我还好，你到时候出去玩注意安全，记得传好看的照片给我们啊。”

“那肯定的。”周依晨兴奋地翘了翘“尾巴”，但很快又耷拉下来，“只是天气再不好一点，航班延误就惨了。”

不过她的坏心情在手机发下来的那一刻就由阴转晴。

等老师宣布可以走人时，周依晨快速和她们道了再见，喜滋滋地去校门口找爸妈了。

韩楚怡拿着手里那小玩意，尝试性地输了几个数字，没想到意外地解锁成功。

这台手机在她醒来后一直没找到，问遍了所有人都说没见过，现在在梦中失而复得，还让她有些小惊喜。

里面的东西都是十年前的了，滑动相册，上面一张张照片对应着一段段回忆。

为了让自己醒来后还能看见，韩楚怡立刻点开桌面上的企鹅把这些都塞到空间相册里去。

等待的间隙，她又点开熟悉的绿色软件，置顶聊天框的最后一条记录停留在了6月18日。

韩楚怡的手轻轻颤抖着，食指在上面停留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天色逐渐变暗，教室里的细碎声响也渐渐少了。

窗户旁的“咚咚”声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韩楚怡打开窗，毫不意外的，又是徐泽浩。

她没来得及收起面上的表情，只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学长，你找我？”

“楚熙，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徐泽浩伸出手，发亮的屏幕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在上面直接找我。”

韩楚怡说了句“好”，随即点开右上角的加号扫了一下。

界面上蹦出一个小猫照片和一行“K.”。

她看了一眼，把对方添加到通讯录，还不忘备注上“徐泽浩”三个字。

“发过去了，你同意下。”

“OK.”

徐泽浩快速在手机上操作了两下，噼里啪啦打了个备注。

他抬起头，还想多说些什么。

昨日走廊外的情形涌上脑海，预想说出来的话到他的嘴边又被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能以什么样的身份进行安慰呢？

韩楚怡的头低垂，耳边的发丝遮挡了视线，她伸手将它掠至耳后。手指滑到脖颈处却顿了顿，好似少了些什么。

这一幕被在场的另一个人尽收眼底，徐泽浩始终没见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手却跟着伸了出去。

他的手指停留在半空，离发丝只有毫寸的距离。

徐泽浩盯着韩楚怡柔软的发顶，最终还是无声地收回了伸出的手。

不远处的办公室开始锁门，路过的老师也提醒着他们快点回家。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徐泽浩意外地没多说什么，嘱咐了句回家注意安全，就主动道了别。

说是回去，梦境还没有结束，韩楚怡也不知道自己要回去哪里。

她凭着记忆搜索了一栋居民楼，没想到地图直接跳转出具体的方位，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的“家”。

虽然不情不愿，她还是提溜着行李走出了学校大门。

下了公交车，天公正式变脸，不留情地浇下大雨。

韩楚怡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撑着伞，艰难地在雨中踱步着。

雨水太多，待到她重新站在屋檐下时，才发现鞋子已经淌满了水。

她收了伞，费力地将其甩干，动作太大惊起了一地的尘土。

抬头望去，这栋居民楼的装潢与十几年前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狭小的楼道旁堆满了自行车，破旧的墙面隐隐发黄，难去掉的霉印仍在。

遍满污渍的墙角下还有些白色的墙皮，想必是这几日掉下来的。

好几家住户门后传来响动，楼梯间沉闷的霉味逐渐被饭菜的香气所掩盖。

韩楚怡的眼神暗了下来。

她闷声将行李箱独自搬到了五楼，就算裤腿沾上箱底的泥土也不在意。

在包里摸出钥匙，“咔哒”一下，门被打开。

然而这次，屋内没有忙碌的身影，也没有人笑着对她说“欢迎回家”。

这一盏在万家灯火中为她而亮的灯，终究是灭了。

一个月没有住人，屋内的地板蒙上了一层灰尘，其余地方都被人细心地用防尘布包了起来。

拖完地后，韩楚怡把它们扯开，去卫生间打了水细细地擦拭起来。

客厅桌子上的正中间，靠墙摆着一张黑白照片，两边是没点燃的红烛。韩楚怡拿起相框，轻轻摩挲着，“啪嗒”，泪珠从眼眶落下，砸在照片中的人的唇角边。

黑白世界中的人在笑，而另一头彩色世界里的人，早已泣不成声。

原本摆放贡品的位置已经空了，想必是主人担心自己离开太久，所以没有准备什么。

收拾完屋子的其他地方，韩楚怡拿了必备的几样东西，急匆匆地出了门。

还好水果店还没收摊，韩楚怡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装进袋子里。

水果店老板笑嘻嘻地看着她，问：“送人啊？”

“对。”韩楚怡笑了笑，“送给很久没见到的人。”

天空又开始淅沥沥下着雨，她这才发现自己出门没有带伞，只能等到雨势小点冒着雨冲回屋檐下。

楼道下多了几个湿脚印，都是往上走的，想必有人来了这里。

韩楚怡扶着嘎吱响的楼梯上了楼，昏黄的灯光随着她的动作一节一节地亮。

走到四楼，韩楚怡注意到她家所在的楼层自己亮了灯。

这么晚了，谁在那里？

她继续往上走了几节，寂静的楼道却突然传来“哐哐”的砸门声。

“小畜生，开门啊！灯他|妈还亮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那人似嫌不过瘾，又狠狠踢了几脚。

楼下房主忍不住了，骂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这个户主六月份出车祸了，她孙女上学去了，门敲烂了都没人应你！”

说完，房主“砰”地把门一关，动静大到楼道都震了震。

楚深骂骂咧咧地下楼，走之前还不忘在这两家门前啐一口。

各楼层的灯还亮着，待到他走到一楼时，却发现地上多出来的一袋散落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