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蔺朝他勾了勾手指,待裴朔走过时将手中的胭脂放入他掌心,温热的指尖擦过,他单手托着脑袋笑道:“驸马,替本宫上妆如何?”
他说着红唇凑近,美艳无双的脸近在咫尺,裴朔呼吸停顿了一瞬,脸颊腾地一下烧红起来,垂眸躲避着谢蔺的视线,根本不敢对上那双凤眼,他只低着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怎么用?”
谢蔺笑道:“本宫教你。”
他伸手捏了裴朔的食指,冰凉的温度顺着食指酥酥麻麻地往浑身的骨头上爬,从白玉瓷罐中蘸取了一点口脂,又被谢蔺捏着手指去往自己唇上涂。
裴朔浑身僵硬,根本不敢乱动,只弯着腰被迫凑近谢蔺,指尖触碰到红唇的刹那他忙得又想缩回去,然而却人被死死捏着不放。
那双凤眼凌厉而又含情,裴朔只对视一瞬便再次垂了下头,低声唤道:“公主……”
到最后也不知是怎么涂完的胭脂,裴朔只觉得那抹鲜红印刻在脑海中,比昨夜的红衣艳鬼还要刻入灵魂深处三分。
“驸马……”
“臣在。”
谢蔺凑近他耳边,裹挟着幽幽香气,吐气如兰,“你的脸比胭脂还红。”
清丽的笑声叫裴朔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努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滚烫的温度却抵不过从公主红唇上那点残留的柔软的触感。
“驸马,可要传膳?”
谢蔺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指。
“好。”
瞬间的功夫,裴朔便将手指抽了回来,背在身后,蘸着胭脂的食指轻轻翘起,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
公主府的早膳自然是极尽奢华,裴朔看得眼睛都花了,风卷云残,在谢蔺要伸手夹菜时,裴朔率先一步夹走,一连被他抢了几次菜。
谢蔺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发出了和裴大人一样的疑问,“你是没吃过饭吗?”
裴朔闻言抬头眨了眨眼,“没……”
活了两辈子哪吃过这么金贵的东西,他恨不得把桌子都啃进肚子里。
早膳过后,二人漱了口,好像这才想起来请安的裴氏夫妇二人。
谢蔺神色慵懒,一身艳红牡丹宫装,染了豆蔻的指甲轻扶云髻,九凤鎏金点翠步摇垂落,额间朱砂更是风情万种。
裴朔扶着他的手进了厅堂,主位一侧坐着谢蔺,高贵娴静,裴朔自然而然坐在主位另一侧,姿态如松。
“臣裴政携夫人请公主殿下圣安。”
裴大人和裴夫人躬身作揖行礼。
按理来讲新妇进门,自当是向公婆行礼奉茶,然而公主是君,公婆是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然是君臣在先,父子在后。
裴政腰弯了很久,上面的人像是没听到似的,只一味把玩着手指,又叫彩云奉了茶。
裴朔在旁边看着嘴都要咧到天边角上去了,他还是头一次见裴大人和裴夫人吃瘪,难怪霍衡那厮想把琼华公主娶回家好气死他爹和后娘。
裴政见久久没人回应,又高声道:“臣裴政携夫人请公主殿下圣安。”
谢蔺好似还是没听到。
裴朔捶手掩唇偷笑,裴政抬眸瞪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些什么,裴朔立马移开目光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带着小人得志的表情只当没听到。
眼看着裴大人真的要生气,裴朔这才出口提醒道:“公主,裴大人还在呢。”
谢蔺仿若才瞧见似的笑道:“裴大人还站着呢,驸马你也不说早些提醒本宫。”
裴朔道:“裴大人对公主敬重,这礼自然也要长久一点。”
二人一唱一和,裴政脸色铁黑,但也只能且站着。
谢蔺抬手道:“裴大人,快坐吧。你是长辈,本宫算是儿媳,怎么能叫裴大人给本宫行礼呢?应该是本宫向公公婆婆行礼才是。”
但他话这么说着可半点起身要行礼的架势都没有。
裴大人只好道:“殿下是君,微臣是臣,殿下下嫁微臣犬子,乃裴家之幸。”
裴朔差点就笑出了声。
他们城里人就是会说话。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聊的人无聊透顶,裴政这才终于表露出自己今日前来的意图。
“殿下,犬子回府不久,恐礼数不周,可否容臣单独交代犬子几句?”
谢蔺望了裴朔一眼。
裴朔点点头,正好他也有话想和裴大人说。
裴政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琼华公主不放人,他便是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人出了厅堂,外头游廊来来往往的宫人,还有宫里头遣来的女官宫婢、太监侍卫数名,来来往往,人多耳杂。
一出殿宇,裴大人本性暴露,拎起裴朔衣领拽到一处小花园,春日里芍药花开的正艳,裴大人揪过他的衣领,躲过行人,压低声音,问道:“你昨夜……”
他说起这些耳根忽然泛红,“昨夜和公主洞房之事如何?”
裴朔眉梢一挑,很快又颇为得意从容道:“公主夸我甚是勇猛。”
“你……”裴大人一听,脸色涨红,但还是怒道:“你昨夜洞房当真亲近公主了?”
裴朔手中折扇一开,毫不心虚,“那是自然。”
裴政拧了拧眉,似乎是在疑惑什么,但观裴朔神色又不似是说谎,只是久久没能想明白什么。
“那昨夜可有什么异常?”
“有!”裴朔扇子一合,脸色极为凝重。
裴政心里一咯噔,心想该不会是那件事被他发现了吧。
下一瞬,裴朔极为郑重问道:“裴大人……”
裴大人的脸色也多了一分凝重,“嗯?”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
“有鬼吗?”
原本凝重的脸色密密麻麻像不断裂开的玻璃蜘蛛丝一样逐渐破开,表情变化极度精彩。
裴大人脸上透露着一分无语,略带嫌弃:“……我真是见了鬼才生出你这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