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春事变,知府潜逃,天子震怒,命即刻追捕知府一行。
各城知府心有余悸,知春城一破,唇亡齿寒,他们的悠闲日子差不多也到头了,于是纷纷响应天子之令,并不如往日般推三阻四,在追捕知府一事上,大盛此刻显出难得的团结。
荀定一醒转就看见老奴守在床边,神色激动地告知他这个消息,眼角还有沁出的泪。
“陈叔,”由于毒性影响,加上长时间未喝水,荀定声音仿佛砂砾磨过一般沙哑,“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早在他们做那些腌臜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不过我还是要加一把火。”
“公子,医师让你别操劳过甚,这些事等身体好些了再想吧,”陈叔担忧地倒了杯旁边温好的茶水,“先喝点水润润嗓,调理的药正煎着呢,那荀季一家真是欺人太甚,还有那荀曜,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下如此狠手,也不怕国公爷报复。”
“我那堂弟,早就被宠坏了,还有什么怕不怕的,而且他应该十拿九稳,就赌我会死在知春城,到时候死无对证,再掉几滴眼泪,不就瞒天过海了吗。”荀定连着喝了十几杯温水,才压下喉头的干涩,嘶哑着道。
门外的幕帘响起一阵摩擦声,宋述的声音适时响起,“荀公子,听说你醒了,我把煎好的药带来了。”
“宋统领请进。”荀定扬声应道,嗓子由于拉扯的干涩感猛烈地咳了几声。
正在靠近的脚步声一顿,随后乱了步伐,宋述隔着厚厚的布端着药壶走近,面上是难得的急切,语速不受控制加快:“荀公子我给你端杯水,医师说你要静养,小心牵扯身子。”
说罢便将药壶放在一旁,就站在桌边,向杯子里注水,还特地往手上浇了点水试温度。
“哎,”荀定还来不及说话就被塞了一杯水,只好在宋述殷切的目光中喝下。
张叔笑眯眯地在一旁站着,似乎对宋述待荀定的紧张感很满意,更何况宋述在危急时刻救了他家小公子一命,对待百姓也良善,是个值得结交的对象。
他家小公子身子骨弱,鲜少参加公子哥们的聚会,只有遇到大儒组织参与的文会才会兴冲冲地赴席,故而平辈中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好友。
虽然鲜少参与同辈的宴席,但荀定在同辈之中的风评极好,不仅因为大儒们对他青眼有加,直称荀定为“大盛百年难遇的文曲星”,更因为荀定的长相实在令人见之不忘,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就和失了魂一般,连梦里都在痴痴念着。
这宋述倒和那些楞头小子不同,同是为荀定的风姿倾倒,却也不失分寸,言行有度,就像一只疯狂摇着尾巴的猛犬只会用渴求的眼神盯着主人,却不敢妄自行动,只乖乖待在原地,保持令人不感到冒犯的距离。
“小公子……”宋述眼巴巴地看着荀定手中的空杯,似乎想接过再斟一杯水。
“宋统领,”荀定看出他的意图,好笑地打断他的话,“我已经好了,不必麻烦。”
宋述露出略为可惜的神情,下一秒就开始张罗为荀定倒药,张叔连忙伸手,想接过宋述手中的活计,却被宋述轻巧躲过,只好在一旁协助。
“小公子,荀季大概率是往东边窜逃了,”宋述手上动作不停,轻声道,“东边沿镇已经设立了关防,而且圣上也派了御林军进行沿途追查,他们躲不过的。”
“嗯,我知晓了,多谢宋统领。”荀季接过宋述递来的药,屏住呼吸一口将药喝完了。
被药的苦涩刺激得感官有些麻木,还没等药劲上来,就看见宋述手中放着蜜饯,也不敢直接喂进他嘴里,急得整个人都快贴上来了。
荀定感觉苦劲已经开始蔓延了,没多想直接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咬走宋述手中的蜜饯。
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姿态有多亲密,一抬头,果不其然发现宋述好像喝醉酒一般,呆呆望着手心微微的濡湿,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着宋述的呆样,荀定难得感到丝窘迫,眼神游移开,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宋述有些受宠若惊,“没有,没有人欺负我,这几年我一直跟着赵知府训练,他是个极和善的人,一直有意提拔我,而且还要多亏小公子向赵知府推荐我,否则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乱葬岗待着。”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挡下意欲绑架我的歹人,你的眉骨上也不会有这道疤,说到底,还是要感谢你自己。”
其实不是的,宋述很想说,其实这些年如果不是小公子,他早就撑不下去了,小公子大概已经忘记了路过时随手的施舍,但是那个带着温度的饼和轻轻抚顶的手,是支撑他有勇气活下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