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衰期’原本是一个物理学概念，用来描述放射性元素的衰变速率，它指的是放射性元素衰变至原有数量的一半所需的时间……举个例子，假设一块铀矿石中含有10000个铀235原子，而铀235在自然界会逐渐衰变成铅、碘、锝、氡等元素。大约7亿年后，这块铀矿石中就只剩下5000个铀235原子。再过7亿年，就只剩下2500个铀235原子。再过7亿年，就剩下1250个……以此类推，每次只剩下上一次的一半。所以铀235元素的半衰期就是7亿年……”

“地球人口的半衰期，经过我的计算，大约是150年……当然，在战争刚结束时，人口减少的速率明显更快，人口总数从3000万减少到到600万只用了150年。但当时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是战争带来的各种后遗症和食品药品的短缺……后来，人口减少的速率慢了下来，此时疫苗的负作用尚未完全显现，战争带来的后遗症也在逐步褪去……但又过了一段时间，人口减少的速率再次变快！此时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是疫苗带来的负作用以及全球生态环境崩溃的叠加效应……”

“我引入了一些滤波算法，用来排除战争后遗症——主要是辐射病——对计算人口半衰期造成的干扰……总之，通过参数拟合，我发现现代人类社会的存续状态呈现出类似的衰变特征……目前地球总人口数大约每隔150年便会减少到原来的一半……”

“150年！人口总数每隔150年就会减少一半……”

“按照这个人口模型，此时此刻地球的总人口大约只剩下12万到16万人……而最快在600年之后，地球的人口总数就会下降到1万以下，成为真正的濒危物种……大约在800年后，人类就会彻底灭绝……就像一块铀矿石彻底衰变为铅块，衰变为一块光秃秃的没有生机的石头，它再也不会在夜里发出荧光，再也不会让盖革计数器滋滋作响……”

“800年！我们只剩下800年的时间了……”

“五周年的庆典举办得很热闹，这主要是卡尔的功劳……几乎所有人都来了……我们收拾出了一大片空地作为广场……老人们坐着轮椅来了 ，连婴儿也被抱来了……我们用砖块和木头搭建了一个临时舞台……大家轮流上去唱歌……年轻的人们载歌载舞……庆典持续了一整个白天，从上午8点一直到傍晚5点……”

“庆典结束的时候，广场上只剩下一片残骸。太阳正在缓缓下降到天际线以下，暮色漫过空地边缘时，最后几缕彩带在风里抽搐着卷成细绳。倒伏的旗杆截断了斜阳，将影子钉进龟裂的泥土，裂缝里嵌着踩扁的水果和融化的蜡烛头。树叶做成的餐盘散落在各处，沾满泥浆，有的还在随着气流微微颤动。折断的木架横七竖八地压着椅子，椅面布满了鞋印与酒渍，某条椅腿上还缠着撕裂的金色流苏。中央的舞台上只剩几块翘起的木板，旁边放着半截蜡烛——凝固的蜡烛油在木板的缝隙间凝固……”

“等暮色完全占据了天空，居民们也慢慢散去，只有几个小孩子在空地上玩耍。卡尔和我走在空地上，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一个孩子踢起一枚用动物皮革缝制而成的足球，滚落到我们脚边。我示意卡尔把球踢回去，卡尔摆摆手，表示自己对运动不是很在行。我不再勉强他，他看着我轻踢一脚，把足球踢回给孩子。孩子大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又玩耍去了。今天上午我刚给卡尔看了我的计算结果：150年的半衰期和800年的倒计时，卡尔没有说什么。他今天一整天都很兴奋，兴奋到我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些。卡尔突然问我：‘等到十周年、二十周年、一百周年的时候，我们还会这么开心吗？’我说：‘会的，卡尔。哪怕800周年的时候，我们也会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