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什么?"南慕川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殿外的梆子声敲过三更,烛花"噼啪"爆开,照亮穆简睫毛上的泪珠。
"因为……我是……阿简呀!"少年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是小叔从小教育的阿简啊,是会给小叔编风筝的阿简啊......"他说着,从枕边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来竟是只歪歪扭扭的纸鸢,翅膀上写着"简""川"二字,"你看!这和小时候的一样......"
南慕川接过纸鸢,指尖触到歪斜的笔画——那是穆简昨夜偷偷在自己寝宫做的,砚台里的墨汁还染脏了他袖口。此刻少年已靠在他肩上睡着,唇角还沾着宴会上的葡萄汁,像只吃饱了的小兽,呼吸绵长而温热。
他望着寝殿内高悬的琉璃灯,灯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像幅被揉皱的画,七年前那个夜晚,一个小肉团子,哭唧唧地要他抱;五年前的中秋,他们在御花园放飞第一只纸鸢,断线时穆简说"小叔在哪,阿简就在哪";而如今,少年醉后撒娇,说要把自己当作礼物送他。
更声又起,已是四更天。南慕川轻轻将穆简放平,替他褪去被酒渍浸透的中衣。
"小叔…………."穆简在睡梦中呢喃,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圈住他的腰。南慕川任他抱着,指尖抚过他后颈的碎发,那里还留着幼时爬树蹭伤的浅疤。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云里,寝殿内只剩琉璃灯的微光,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团。
他忽然想起先帝临终前的话:"简儿这孩子啊,看似刚强,实则内里全是软的。唯有你,能让他在这吃人的宫里,留着点孩子气......"此刻怀中的少年睡得安稳,唇角还带着笑,仿佛回到了那个追着风筝跑的年纪。南慕川知道,无论外界如何流言蜚语,他终究是穆简的"小叔",是那个给他温暖的人。
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时,南慕川终于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他替穆简盖好锦被,将那只皱巴巴的纸鸢放在枕边,玉珏的冷光映着少年熟睡的脸。临出门前,他回头望了眼屏风上的影子——穆简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在抓住某个不愿醒来的梦。
殿外的夜风带着秋露的凉意,南慕川却觉得心口发烫。他摸了摸袖中那只纸鸢,想起穆简醉话里的"送你一个我",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已在岁月里生根,不是君臣,不是叔侄,而是刻进骨血里的彼此。就像那只断线的纸鸢,看似飘摇无依,却始终有人在原地,等着它落在掌心。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南慕川望着案头未批的奏折,忽然发现砚台里的墨汁还温着——那是穆简午后替他研的墨,当时少年说:"小叔批折子,我研墨,这样就不算打扰了。"他提笔蘸墨,却在宣纸上落下"阿简"二字,墨痕晕开,像滴在雪地上的血,鲜艳而滚烫。
晨光穿透窗棂时,寝殿内的穆简翻了个身,指尖触到枕边的纸鸢。他迷迷糊糊地笑了,梦里又回到那个放纸鸢的春日,南慕川的月白长衫在风里飘,像朵不会凋零的云。而他知道,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那根无形的线,始终牵在那个人手里。
这一晚的醉里清欢,终将在黎明前散场,却在两人心里,留下了比月光更清澈的印记。就像檐角的铜铃,风过之后,余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