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人吗?”不知为什么,提问的时候,杨长安竟然有些心跳加速。
女人摇了摇头。杨长安坐了下来,他把背包转了过来,拿出了女人的围巾。红色的围巾脏兮兮的,杨长安又翻出了自己的围巾。
他捡起被踩脏的红色围巾,却把自己棕灰色的围巾递了出去。
他没有戴过,但还是怕女人嫌弃,急急解释道:“洗过了,不脏,我没有戴过,很干净。”
女人没有接过去,只是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带着防备,又带着困惑。杨长安想:也许她没有见过这么傻的人,或许自己的举动冒犯了她。
但被她注视着,杨长安不知该怎么做,他甚至没有勇气看向女人的方向,只是仓促地将视线落在女人头顶窗帘的那块污点上。
在这吵嚷的车厢,杨长安居然能够听见女人的呼吸声。
她轻笑了一声,伴随着一声谢谢,她从杨长安手中接过了两沓交叠的围巾。
女人的手掌覆盖在围巾上的重量,无端让杨长安想到了急速落下的雪。他从未见过雪,却在此刻感受到了落雪。
导游坐在司机背后的专属位置。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铁制的保温杯,坐下之后先是喝了两口热茶,才打开扩音器介绍这次旅游的目的地。
她的声音很大,讲话也风趣幽默。伴随着沿途的风景,导游开始介绍路边的景观。杨长安侧过身去看那座山,看到身侧的女人呆呆地坐着,像是在放空。
“你对她说的不感兴趣吗?”杨长安小声地询问。
女人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向他解释:“我其实不是来旅游的,我是回家。”
她打开了话匣子,就讲个不停。从她没订上回家的票只好报了旅游团,一直讲到村子里将要过一个节日,所以她不得不赶回村里。
杨长安静静地听着,他记住了很多话。不过记得最深的是女人不经意提起的那句话,她说:“我们村子大部分都姓伲,我叫伲答。”
他没有打断伲答的话,只是在车子几次停下的时候追问她。
“我当然很喜欢雪。我们有很多形容雪的词语,翻译过来大概是毛绒绒的雪、硬邦邦的雪,踩雪咯吱咯吱、滑雪哗啦哗啦,到小孩脚踝那么深的雪、到成年人膝盖那么高的雪。很多很多。”伲答讲完,又笑了起来。
杨长安看着她,也笑了笑。伲答讲起小时候的事,她说:“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去滚雪球,所以每天都在盼望‘呜旮’,哦,就是雪冻硬了,那样就可以滚雪球了。”
她围着棕灰色的围巾,微笑着转过头来,问:“你打过雪仗吗?”
杨长安摇了摇头,没有移开视线。
伲答歪着头,眼睛往右转,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她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那是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连听她说的人,也感到了幸福。
“你的病很严重吗?”伲答的语气很着急,她又接着问:“问题是出在身体的哪个部位呢?”
她忙着问,侧过了身子,头也靠近了杨长安。杨长安瞥见她脖颈上的红色细线,他解释道:“是基因的问题。如果要解释,也许需要把我的灵魂抓出来,换一个身体才行。”
伲答盯着杨长安,像是陷入了思考。不过她很快又讲到了其他事。
车依旧向前行驶,一路上的风景如同流淌的混合了许多颜料的水,杨长安来不及仔细欣赏,他只顾着听伲答说话。
连导游也介绍完了,倒在自己的椅子上睡觉。
车厢里只有他们还在说话,声音压得很小,悉悉索索,像是微风吹过树梢,叶子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的心头也发了痒,鼓动着,指使着人说下去,听下去。
车程很长,他们也说了很久。杨长安竟然没有困倦的感觉,也许是外出的兴奋让他的身体也变得不那么娇气了。
伲答也很开心,讲到后面,她伸出了手,用手比划着,和杨长安形容那件难忘的事。
两人凑在一起讲话,笑声像是无法关住的风,笼子里的小鸟摇动着翅膀,从囚笼里冒出了一阵阵短促而强烈的风。
两人也靠得越来越近,几乎能够嗅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伲答抓住了杨长安的手,她的手臂上系着像是草编的手链,她的手指用力,话语也有些激动。
“你想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