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安抬起头看向荣千羽,眼中凝着一团水雾:“你与路烟在从未与师尊相处过的情况之下尚且可以对她全盘信任,而师尊待我那般好,我作为她的首席弟子理应相信她,但我却因为一个疑点而止不住地怀疑她是否当真无辜!你告诉我,我究竟有何颜面面对师尊?”
荣千羽愣住了,她没想到纪寻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看起来比谁都要相信师尊的人,实际上却比谁都要更无法忽视其中的疑点。可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哪有疑点?”荣千羽问道:“那些袭击事件摆明了就是嫁祸陷害,能作为证据的三尘凤凰灯也没有找到,至于那什么鲛珠,更是无稽之谈!玉鲛比龙族还要稀少,又几乎天天躲在海里闭门不出,上哪去剖他们的鲛珠?”
纪寻安低下头不言语,半晌,他才语气淡淡地反问道:“若是师尊身边真有只鲛人呢?”
荣千羽大惊:“啊?不是吧......”
“师尊在某次外出后,带回了一只玉鲛,除我以外的其他弟子均不知情。师尊为他在映月湖旁搭建了一处住所,你见过的,竹雨小筑。合欢宗被攻破后我去过那里,但那里早已没了鲛人的气息。而且也正是从那天起,合欢宗周边的灵气越来越少,一切似乎都能与三尘凤凰灯的传言对得上。”
纪寻安眼中有泪珠滚落:“我相信师尊的为人,但我做不到对这些疑点视而不见,我想过要去追查,却又害怕得知真相。在我心里,仿佛早已给师尊定了罪。我实在有违师尊的教诲,自此修为再难寸进,或许就是师尊对我的惩罚罢。”
沉寂的木偶感知到纪寻安心中无边的自责与愧疚,似乎有了再次活动的迹象,它们的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响声,僵硬的四肢开始微微颤动。
纪寻安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若是放任他一直自责下去,恐怕真要困死在这幻境之中了。荣千羽伸出双手捧住纪寻安的脸,掰过他的头,强行让他看着自己。
“纪寻安,你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师尊将你教得很好。她教给你的为人处世之道,你都一一做到了,正是如此,你才会大公无私地直视每一项疑点。”
“我与路烟师姐从未见过师尊却愿意相信师尊,是因为我们相信你,能教养出像大师兄这样的弟子,当师父的一定差不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纪寻安只能看到荣千羽深褐色的瞳孔,他目光游离地想,自己真有她口中那般好吗?
荣千羽笃定地说:“我们会从这幻境中出去,然后去追寻真相。”
“可真相......未必如我们所愿。”
“大师兄,如果,我是说如果,假设,假如,退一万步讲,”荣千羽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师尊真犯下了此等罪行,你要如何?”
纪寻安沉思良久,说道:“倘若真相真如你所说,我会替师尊赎罪。无辜丧命的凡人若还有亲人存于世间,我便承担所有赡养他们的责任;重伤不愈的弟子,我愿意为他们找尽所有天材地宝;至于玉鲛一族,我或许什么都弥补不了,但我仍会尽力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这不就行了?”荣千羽柔声道,“真相无非两种,若是师尊无辜,我们就为她正名,若是师尊有罪,我和路烟师姐会陪大师兄一起替她偿还,尽管这些补偿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总之,大师兄不必再受到内心的煎熬了,总归我们已经有了前进的目标了。”
纪寻安的头靠在荣千羽的肩膀上良久,最终轻轻“嗯”了一声。荣千羽说得没错,他相信师尊也好,怀疑师尊也罢,都不该影响他继续朝前走,否则,他连替师偿还都做不到。纪寻安终于获得了直面真相的勇气,就连那根扎在他经脉上导致他修为停滞不前的“怀疑之刺”,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见纪寻安状态恢复,荣千羽问道:“那我们赶紧破掉这个幻境出去吧?”
“想走?门都没有。”女魔修再次现身朝两人款款走来,“你这丫头管得也太宽了吧,先是要管别人的契约,现在还要来破别人的幻境,热心肠也要有个限度吧?只不过奴家这‘问心幻境’,还从未有人活着出去过~”
“那只能说明你世面见得太少了。”纪寻安轻推荣千羽,“你先躲远些。”
荣千羽摇头:“不行啊大师兄,你和那群木偶战斗了那么久,现在哪还有精力跟她打?”
“信我。”
纪寻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荣千羽虽然心里直打鼓,但还是听话地退开了几步。
“再远一点。”
荣千羽又退后了几步。
“再远一点。”
荣千羽又退后了几步。
“......再远一点。”
荣千羽这下恼了,她拔腿跑出老远,大喊道:“够远了吧?够远了吧!到时候可别怪我来不及给你搭把手!”
“哎哟~”女魔修娇笑道,“真是个又漂亮又会怜香惜玉的仙君,奴家这下真舍不得杀你了,不如将你俘虏,做成奴家的炉鼎吧。之前还有些忌惮你的元婴修为,不过在幻境内不眠不休地战斗了多日,你现在只怕不是奴家的对手了。”
面对魔修的挑衅,纪寻安不语,只是就地打起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