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提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要死要活,而是这些亡魂。
诸葛好,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蛰伏百年,他真的以为他们都偃旗息鼓,没曾想,原来是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问他选择生或死,不如问问这些亡魂选择生或死。
苦提看向那柄铜灯,那灯像是在蛊惑他一般吸引着他往前走,等猛地一回神,他的手已经马上就要碰到灯柄了。
他把手抽回来,回头看着老者:“这灯邪门,是何来历?”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你都是个鬼了,还担心邪门么?”
“你不说,那便算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他们,”苦提伸手指了指解忧渡碑石后的无尽黑暗,“选了生还是死?”
老者“啧”了一声:“管你自己便好。至于他们,自然是选了生。”
“那如何会变成这样?”苦提心里徒生一阵恐惧,“这灯,有反噬,是这样么?”
“你觉得是便是,你觉得不是便不是,”老者淡淡道,“解忧渡本就是这灯庇护下的无主之地,自然是它生杀予夺,谁能更改?”他很轻的叹了口气:“就连我也不行……”
没由来的,苦提想起了林丙那个挣扎而痛苦的眼神。
他的心有些抽着痛,这痛不是由于身死,而是由于他在那一刻洞悉了自己师弟的眼神,而后毫不意外的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林丙那几欲带火的眼神似乎在宣告,苦提要死了,他便不活了。
而苦提在那一刻心里却有些阴暗滋生出来:我偏要死,你必须活,你不但要活,还要把杀我的撕成碎块,把恨我的剁成肉末。不为别的,就为这一箭,你当为我雪恨,承着我的怨往下活。
于是他笑着让林丙活。
但在这一刻,他能够选择活与不活的这一刻,他还是和众生有了同样的想法。
人不能免俗,谁也不能。
苦提要活。
“拿了,便能活么?”苦提问。
“拿了,便能活。”老者说,“苦提,拿吧,你记着,相由心生,你想活,他们也想活;你一人活,万千亡魂便是你座下鬼使,一并活了。”
苦提还没咂摸出这话里的意味,老者便不见了。
他站在黑暗里唯一的光亮里,伸手拿起了那柄铜灯。
*
林玉竹成仙了。
他身上的金光褪去,只剩一副悲悯相。
林丙还没反应过来,身后追兵到了,修仙派全都来了,这是又一次围猎,但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阳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只觉的乍舌,再一往后看,落花生竟然带着一帮师兄也跑了下来,边跑边说:“师姐!我想到你说的没错,应当放大家都下来,也算是人多力量大!”
落花生一出来,众人也不愣着了,找回了首要之事,打杀起来。
林甲把落花生扔进树林里,拿个符给她定住了:“你待着不要动,你才化形一百年,小心伤了。”
落花生学艺不精,挣不开符咒,只好一脸愤懑,谁曾想林甲却连她的嘴也一并封住了。
只好瞪眼,眼都瞪出火了,林甲只是飞身加入了打斗。
一时间天上地下你来我往,只剩下残影,几乎没人去注意林玉竹和故南山。只有陈凉愣在空中,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刻,林玉竹身上金光又起,径直笼向陈凉,逼得陈凉周身腾起魔火,只求彼此抗衡。
奈何陈凉再是煞星,毕竟年纪尚小;林玉竹修为强劲,早已是半仙之躯,如今成仙,更是难敌。
只见金光魔火交错,只一瞬间,陈凉消失不见,而林玉竹从半空落下,故南山伸手接住了了他。
陈凉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这影响不到下面众人,大家都已杀红了眼,只求面前之人死于自己手上。
可是来者万千,匹夫难敌,浩浩荡荡的修仙派与形单影只的修道派比起来,修道派简直不自量力。
林甲的符咒是有时限的,再加上落花生绞劲脑汁想了无数破符的法诀,没用太多时间便挣脱开了。
她急忙忙从树林里钻出来,正要加入战局,就见离自己最近的萧阳正被十多个剑修逼斗。眼看她放到几个,顾不上身后,就要身死剑下的时候,落花生落在她身后,只听噗呲几声,萧阳感觉身侧安静了。
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几名剑修的剑全都扎在落花生胸前,而落花生的手变作尖锐的狐爪,带着毒药从面前几人胸前破开。
萧阳愣住了。
“师,师姐,”落花生努力的冲她笑,“师姐,我,我不疼,别担心。”
萧阳眼眶通红,扑过去抱着落花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花生,你不要……你不要……”
“我,我没事,”落花生闭上了眼睛,颤抖着从荷包里摸出那根乌木钗,“师姐,这个我没用,你……”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女孩子就变成了一只红毛小狐狸,乌木钗落在了地上。
“落花生!”萧阳再也忍不住,她实在无法看着落花生这样死去,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捡起乌木钗,带着满眼的泪站起来,望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心里无限茫然。
*
眼前是涧崖山的山门,苦提茫然的站在那里。
他看了看手里的铜灯,心道这便是活么?
往前走去,他看见林丙在扫山路,落花被他扫的飞卷在空中,衬着月色显得很诡丽。
他站在林丙面前,觉得很恍惚,在这恍惚里,他带着笑意问林丙:“怎么在这里扫地?”
“苦提?”林丙扫地的手顿住了,接着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