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从清是被屋子里的艾草香呛醒的。
艾草的香气混着檀香的气味钻进鼻腔,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屋内摆着爹爹亲手绘制的彩漆画凤屏风。
她头上缠着臃肿的伤布,渗出红色的血迹。
外头传来大嫂焦急的声音:“要是清清有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她哥哥交代?”
大嫂挂在嘴边的话与前世不差分毫。
“时辰到了,去看看人吧。”
院子里的法师带着拂尘,发令将院子内摆的贡台撤掉,小徒们一阵忙碌完,就跟着师傅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赵浅画焦急得走到屋里,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已经睁开眼,忽得松了口气,抱起容从清啜泣起来。
“清清,看看我是谁?”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都没事了!”
容从清大病初愈,脸色煞白,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摆在肩头,她躺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撑了起来,挤出了笑容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嫂子豆大的水珠啪嗒啪嗒地落在手上,让她有了重回人间的实感。
这不是梦。
容从清掀开被子,拖着沉重的身子坐在梳妆桌前,望着铜镜里稚嫩的脸庞,如刚剥开蛋壳般光滑,被何蔼划破的疤痕也消失不见。
她抬手碰了碰额角上的伤口,刺痛感布满全身,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问道:“现在是何年?怎么不见爹爹和哥哥?”
赵浅画担心道:“可是磕坏了?”
“现在是景朝445年,你和魏家小妹魏芊芊骑马时,她气不过你比她快,故意用鞭子惊了马,害得你摔下来磕了脑袋。”
445年?和魏芊芊骑马?
容从清回想她十五岁时确实与魏家小姐骑马摔了,但也只是歪伤了脚踝,怎么这次摔的如此严重,头疼欲裂。
“芊芊不会这样的。”
赵浅画提高了嗓音:“往后少于他们魏家的人来往,那魏芊芊见你摔了头,吓得跑回家躲着不敢出门,还是别人家孩子四处喊人将你送回来。”说到一半,大嫂情绪忽转,红了眼眶:“那魏家小丫头欺人太甚,以为我们清清没娘疼,掐准老爷间不计较怕伤和气。”
“但我计较,等会我就往娘家写封信,让我爹断了跟魏家的商业来往,不论如何也要咱们挣个理去。”
“嫂嫂...”
容从清拉着她的衣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这些委屈她前世受的多到不足挂齿,现在当下她最关心的只有家人。
“爹爹和哥哥呢?”
赵浅画低头,神色落寞道:“老爷在宫里赶制修复《百里江河图》,往后每逢初一十五都让去送些换洗衣物。过些日子,就到了科举秋闱,你哥哥也在翰林院好几日没回来。”
容从清反而松了口气,笑着说:“他们不知道就好,小孩子间的打闹省的让他们担心。”
她飞快得回想起前世445年。
那年,朝内最大的事莫过于军需走私案,闹的京城人心惶惶,直到年底兵部尚书魏明德被定罪抄家才收尾。而她,也是秋闱后被封为太子侧妃,进了东宫开始那猪狗不如的后半生。
她前世始终不理解,当朝太子宋无到底是为什么要娶一个画师之女为侧妃呢?
要说喜欢,绝对算不上。她在东宫的日子连婢女都不如,像极了被人圈养的宠物,谁来了都能踩两脚。可要说利用,也算不上,她父亲容成林是宫中的宫廷画师,因为画艺高超颇受圣上喜爱,破例脱了匠籍挂着中书舍人的官职。但在朝中一来无权,二来无利,三来无背景,又有什么可利用的?
所以,她到底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才能入了太子的眼?
想起前世的孽缘,额角的疼痛又转到了后脑处,她只好先放弃思考好好养伤,等她养好了伤,上一世的新仇旧恨她通通都要报回去。
容从清看着嫂子疲敝的双眼,安抚道:“大嫂,我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赵浅画眼前人醒来,放心下来,坐了一会就带着人离开了。
小姑子昏迷的这几日,她一直提心吊胆的。赵浅画只比容从清大上一岁,却操持着容家上下大小的事务。
容从清摔下马时,她深夜冒着雨,跑了三家医馆,才给小姑子请来专门治头伤的大夫。
她原以为容家没有女主人,丈夫走着仕途,能少些婆媳关系,做起官太太。可谁知京城官场水深如海,花销更是大笔,家里上上下下的事务,只有两个丫鬟,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