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改变了主义,回复道:“今晚打算带我参观一下卡奥斯吗?”
这是一句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厄洛斯人一贯的生存法则是利益至上。
“明垦岛,1303室。”靳星阑回复得很快,紧接着又跳出一条新消息,“给你开了参观条,可以一直待到明天上午。”
他甚至没有给孔苏主动提出这个要求的机会。
“卡奥斯人都是这么好骗么?”孔苏想。
“一会儿见。”编辑发送后,孔苏关掉了光罩。
高耸入云的巨大树冠创造了卡奥斯唯一的暗角,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洒下,宛如星尘般闪烁。
终端释放出一组极低频的波动脉冲,这些脉冲在森林边缘的空间中扩散,再折返,终端接收反馈信号并迅速建模。
光幕上开始浮现出森林的三维密度图像,没有发现武装设施、能量屏障或物理陷阱。
孔苏重新设置好参数,终端开始捕捉生命体的热辐射,蓝色背景上浮现出热源,大多为小型鸟类、哺乳类动物。
这意味着森林里也没有守卫。
终端又一次传来警报信号,这种电流比普通的消息提示强得多,皮肤就像不断地被针扎一般疼痛,是能量超出了负荷的预警!
他的个人终端中被植入了一个特殊的感应器,用来检测一切和“远星号”相关的能量。母星的任务不值得他卖命,他以扩展商会市场为由来到卡奥斯,真正的目的是寻找父母的恩人——“远星号”最初的主人。
孔苏从小就知道他的父母不是那颗星球上的土著,他们和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有很大的不同。在他成年那天,父母告诉他,他们曾是轩辕十四人,后来在永无止境的政治斗争中成了替罪羊。
在他们走投无路时,一个陌生女人出现了,他们乘坐女人提供的飞船逃离了轩辕十四。
这艘太空船通过被锁定的轨道来到银河外围的一颗行星,当地人称之为“商”。
孔苏现在的私人飞船,就是他父母当年逃离轩辕十四时乘坐的“远星号”。孔苏觉得这件事相当蹊跷,这一路上关卡重重,若非他碰巧拥有合法身份,否则根本进不来,就像塞壬星的拜伦一样。能到轩辕十四的人绝不是普通的流民——帝国人这么称呼那些居住在银河外的人。但是波动起伏的能量无疑在证明,“恩人”还曾经来到过卡奥斯,并且留下东西的不止“痕迹”这么简单。
在母星,他始终觉得自己像在一座孤岛之上,矗立在寂静的海面。所有人都是友善又亲切的,甚至妥帖过了头,但是他始终无法和他们真正的交流,于是学会用游刃有余的社交手段掩饰内心的孤独,也练就了敏锐的观察力。
离开的时候,父母勉强从资料堆中抬起头,平静地说:“记住,那些依赖生命中心的检测设备,不会拦住你。”
他们只是目送着他走出门,什么都没有再说。
当然,自由的代价从来都不是免费的。他能离开,不是因为得到了什么恩赐,只是因为他能替母星那群圣人,干一些他们不愿意沾手的事。
他是一个星域之间的亡命徒,未知使他兴奋,在绝境之中尚且冷静沉着,这种没有理由的恐惧让他感到不安。
十年来,感应器第一次传出信号,他不得不赌一把。
厄洛斯没有森林,只有光裸的赤红色岩层,像是一个从中间开始腐烂的苹果。孔苏也没有在帝国其他地方见过如此茂密的树林,而在走进去的那一刹那,他确定自己没有被瞬间气化,或者被传送到域外。
卡奥斯几乎完全复刻了古地球的生态系统,从未有哪个星球有如此多的动植物,包括那些几乎在地球上已经灭绝的物种。
像是一个巨大的地球博物馆。
现在已经没人提到地球了,人们憎恨这个曾经的故乡,帝国的所有书籍文献都称之为“潘多拉”。
只有孔苏的母星,那颗域外行星,依然叫地球。
孔苏顺着波动源继续往前走,脚下是松软的草地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严格来说卡奥斯并不是银河几何意义上的中心,也并不靠近银河系中心的黑洞,正是这里独一无二的生态系统,或者说是绝对类似地球的生态,使它被第一任皇帝选中,成为独一无二的皇星,帝国的珍宝。
孔苏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片花园,阳光正从密密的叶片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带着水汽的花朵也闪着微光,四周是挂着红色浆果的树。
有一条小溪流过,不断滋润着大地,土壤上层堆满了各色发光的金属或矿物。
让人想到“伊甸园”。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词汇,古典文学是孔苏最讨厌的一门课,里面那些仿佛被人从几百米土层之下挖出来的字词带着陈腐的味道,在夸张的修辞下被迫和神秘学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