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破开清明的光。
巷道上,有着一辆马车往着宫里赶,赵嘉月想到刚刚醒时,梁恒同她说有一桩事早就想和她坦白,她正在想着是何事?
梁恒一副卖关子的模样,眼里带着笑意,能看得出那是并不是桩坏事。
昭帝宣她入宫,是今晨的消息。
当时太子府的开门人都没有醒来,宫里的口谕便到了门口,说是宫里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赵嘉月进宫处理。
没有等宣旨公公说话,赵嘉月便猜到定然是赵婉仪的事,公公面色苍白,一副大事不好的惊慌,“皇后娘娘要出家。”
赵婉仪昨夜向昭帝提请,她要去国清寺带发修行,用她的余生为昭国祈福,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
昭国从没有一位皇后行过这般出格的事,昭帝迟迟没有同意,可是他明白赵婉仪做好的决定,他很难劝说。
他明白——
也许赵嘉月说话,比他管用。
赵嘉月也不知晓,她能从何处去劝,难道要昧着良心,说着昭帝的真心?
可是伤了赵婉仪的人,便是昭帝,帝后离心又不是一日两日,往日他借高贵妃的手害她终身不孕,又宠幸其他美人,让人觉得皇后是个摆设。
这些加在一起,让人怎么能信他真的爱自己呢?
凤鸾宫前,赵嘉月提着一口气,朝前步去,心里很是复杂,她不知晓说什么?
刚刚步至庭间。
一眼便看到那个脱下华服的姑母。
赵婉仪不愧是六宫之首,她不施粉黛,也照样清丽动人。年逾四十,却在脸上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
唯有那身上的阴郁,让人觉得她走过比别人要多的路,变得沉稳与憔悴。
赵婉仪在殿中指着梅香清点要带走的东西,屋外的阳光映在她的侧脸,起了一层薄光,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往日里,赵嘉月觉得姑母严厉,不仅是对待宫人,就连姑母面对她时,也偶尔让人能觉察到她身上的阴冷。
权力,让人觉得害怕。
可是现在她的面上平静,却让人觉得她眸光里生着温柔,是由心而外的欢喜。
赵婉仪在宫里过了半生,这一次她像是要挣脱囚笼的山雀,她要自由了,要在自己的使命里解脱了。
赵嘉月想了想,将刚刚想好的话全都压回了肚子里,朝着姑母温婉的笑着,像是在同意姑母卸下自己的重担。
“是陛下让你来的?”赵婉仪不用想,都能猜到赵嘉月为何这般匆匆的入宫,可是她做好了决定,没有人能阻止。
这回,她赌一次那男人的真心。
她想过,去为昭国祈福,总不至于人头落地吧!
赵婉仪呈交上去的信,写的言辞恳切,理由是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她早就想这般任性的活一次。
在宫里,她连呼吸都是滞闷的。
好久——
她没有闻到清朗的空气。
“姑母,去做吧!”
赵嘉月朝着赵婉仪莞尔一笑,眼眸满是清澈,她在姑母的庇护中任性了那么多年,这一次她也想袒护姑母,支持她过自己的后半生。
·
从凤鸾宫里离开时,赵嘉月迟迟没有回过神,姑母同她说:“是我不够信他,不然——我便不会那般的难受。”
在宫变时,姑母不敢赌陛下对她的爱意,以为他真的会借着机会清算她的母家,那一刻姑母是心寒的。
可是宫变后,她发现昭帝并不像她想的那般毒辣,甚至他有过猜忌,却没有对国公府出过一次手。
那一瞬,她是愧疚的。
她骂自己将昭帝想的太无情。
在凤鸾宫里,赵婉仪想了很多事情,她想过往后要好好的信任昭帝,与他共襄白首,可是她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她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在皇后的这个位置,她做不到心无旁骛的爱他,也不敢将自己看的太重。
这般——
就让她生出了无端的心思。
烦扰着她自己。
昭帝召见赵嘉月的时候,还没有等她开口,便已经想到结果,“你姑母就是这般,一旦做好决定,谁劝她都无用。”
这般的赵婉仪,才是他青年时认识的,入宫前的赵婉仪过得恣意洒脱,整个人是鲜活的,是后宫禁锢了她。
昭帝垂眸笑着,“这般也好。”
赵嘉月不懂昭帝明知道她劝不住赵婉仪,为何执意要她进宫,她蹙着眉头问道:“陛下是舍得放姑母离开的?”
“若这是她想做的,孤自然是要舍得,喜欢她——就应让她过得好。”
昭帝明白这半生,他做过很多让赵婉仪难过的事,比如他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现对赵婉仪的喜欢。
他想娶的第一任太子妃,就是赵婉仪,可是他怕。当时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们都想捉到他的软肋。
于是——
他同意了迎娶丞相府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