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渐渐的,那些记录开始变得零碎了起来。
闭关三个月,闭关一个月……
随着零碎杂多的记录,是师兄愈近十五的尘龄。
看着师兄那和自己近乎重合的记录,寒迹心里很难受。
他坐不住,却要耽误师兄。
再过几个月,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师兄的尘龄了。一想到这件事,寒迹就觉得莫名失落。
后来,派内专门负责此事的人确实不再记录,只有寒迹每次看着自己的灵简,就着从阿爹和师兄那问来的消息,一起算寒仪的尘龄,算到了师兄尘龄二十四岁,也就是自己尘龄十五岁那年。
原本,他与师兄尘龄只差七岁,后来差了九岁。
多出来的那两年,是师兄看着他闭关后,才入洞府耽误的时间。
还有时候他就“闭关”个三五天,师兄干脆就不入洞府修炼了,这些时间也会算在尘龄册里。
他如今根基能如此稳固,也是因为当时为了不连累师兄修行,他渐渐逼着自己下了功夫。
“师兄带我的那些年,我一直记着呢。”
“阿爹阿娘相继陨落后,我就只剩下师兄了。至于师兄,纵然他身居高位,一呼百应,却只有我,是师兄身边最近的人。”
“后来你来了,就不一样了。”
“辞远,对不起。”
寒迹似乎在为当年自己那个玩笑道歉,寒临没应下他的道歉,只是不满:“蜉蝣涧高三百丈,更有风刃加持,寒掌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有何用?”
“……”好像忘了解释很重要的一点了,寒迹试图自然加话,“当年是我不对,只是最后风刃连你衣角都没碰到。看在我后来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吧。”
寒迹似乎忘了自己才是那个一开始非要提这件事,非要道歉的人。
他无比郑重:“至于这些年,我违背诺言,是我的错。我不会逃避了,以后也不会了。”
此时,寒迹又趁着对话,悄无声息地将手附回了寒临背后,暗暗输送灵力。
“寒掌门一张好嘴真是会说,当年又无人逼你离开惘生域,现在这般惺惺作态是给谁听?”寒临果然没有再将注意放在了寒迹输不输灵力一事。
“辞远就当说给我自己听吧,这些话烂在心里,我好难受啊。”寒迹难得这般直白表述自己情感,像一个哭诉自己委屈的孩子,“我离开惘生域,是因为我觉得我总是惹师兄不高兴。我怕师兄哪天不要我了。”
“你肯定觉得我没出息,比你大千余岁,还总是被师兄管教你一样管教我,不懂事,可是我一路走来,早就离不开那些所谓的管教了。”
修士不过是道心的容器,道途漫漫,若没有师兄在身边护着他,他的心早就散了。
“从小到大我都不喜学那些剑谱心法,那些东西晦涩又难懂。一堆所谓的前辈总觉得把那些招式用简短地几个字写出来,就能让他们的功法看上去更高深,哪比得上师兄教的好。”
“当年我第一次在试峰会上挥出流云九剑,一招一式,便是师兄亲自教我的,还被很多人夸了一年又一年。”
流云九剑对剑术的把握要求极高,持剑者不仅要将剑术要点和灵流走势全部熟练掌握,还需将每一式的起承转合掌控得分毫不差,只有这样挥出来的才叫“流云”。实际作战时,流云的每一式都可在分拣的动作里切换自如,九式可抵百式,是基础剑式中难度最高的剑谱之一。
而寒迹试峰会首次上台便直接以流云九式将数十位对手逼退,成为了当年试峰会最大的亮点和谈资。
可也就是那年,开始有人传,无痕公子剑道天赋甚于公子礼。
寒迹对出风头并不感兴趣,只是当时阿爹说,他要是在试峰会上拿不出一招能叫上名字的招式,净在台上表演自己那三脚猫功夫,以后课业全部加练。
他遭不住,就去求师兄指点。
师兄给他挑了一堆剑法,他一眼相中了流云九式,觉得这个剑式的风格和自己很像。
他哪知道什么难不难的,师兄也没告诉他,这个很难,你学不会,便带着他练。
每一个动作,每一步走向,每一轮偏差……师兄一点一点指出来,一点一点帮他调整。
短短三个月,他就学会了别人三年都学不会的流云九式。
“可那些人要夸,又总觉得单夸又不够,非得拿别人来比较一番,好像他们的目光有多精明。”
所以到后来,他听到别人拿他和师兄比的时候,差点没急得跳起来:我的流云九式是师兄教的!
那些人只道:无痕公子别谦虚了,若不是您天赋异禀,寒礼公子也教不了那么快啊。
他们都不知道师兄为了教会他费了多少心。
剑谱上每一句话都被师兄讲的傻子都能听懂,他若还学不快,那才是废物。
可不管他怎么解释,至少在他面前,别人都会觉得是他过分谦虚。
“听着那些话,我真的没脸再让师兄教我了。身居高位,总被被人盯着一举一动,去评价他到底配不配这个位置——你说,这种话到底是从谁哪传出来的,简直就是挑拨离间!”
寒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他这话到底是对着辞远说还是师兄说了,只是一下子想起了好多往事,都想说出来:“有我这样的师弟,师兄一定很累吧。”
寒临:“寒迹,你搞清楚,你现在是在对着凶手缅怀死者。”
寒临只当是他想借着些话来指责自己。
可寒迹却否认道:“不,辞远,我只是想说,我当年有我的顾虑,我也相信,你一定有你的难处。这些年,我一直厌你,确实是因为师兄的缘故,但深谷一行后,我才意识到,你我之间其实本不必走到这地步。”
“我不想因为误会再选错了。倘若师兄还在,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