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脚步声,凌云渚偏过头,谢九州左手抓个不大的包裹,右手打一把伞,用灵力托着送了过去。
“我不要!”
裂帛声与怒吼一道响起,一个眨眼,包裹与油纸伞全被暗光吞噬,消了个粉碎。凌云渚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刚转身,身后陡然传来高喝。
“凌云渚——”
那人咬牙切齿,要往这边来,凌云渚头也不回,只抬了抬手,便有结界落下,将不要命的撞击声挡在外头。
“凌云渚!”
那道声音含血嚼恨,一字一顿。
“再往前一步,我恨你一辈子。”
凌云渚脚步竟真的一顿。
段驰龙心上一喜,正要乘胜追击,忽听那人囫囵笑了一下。
“好啊。”他背对此处,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嗓音穿透雨帘,出乎意料地清晰,“我求之不得。”
逸云居烧着除湿的火炉,清淡药味传遍了整间房屋,门一关,便是另一个世界。凌云渚褪下衣袍,稍显疲惫地靠在榻上,睡了过去。
没人说话,温阑拿起桌上的医书翻读,谢九州沉默地靠在窗前,看世界被水色淹成茫茫一片。
子时,暴雨未歇,凌云渚被劈闪的电光惊醒。他慢吞吞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清清嗓子:“走了吗?”
“一动没动。”谢九州收回视线,“怎么办?”
“找个由头催催他,去吧。”凌云渚挥挥手,又重复道,“去吧。”
“就他那性子,说什么有用?”谢九州头疼,“总不能真打吧?”
医书翻到最后一页,久不作声的温阑突然道:“我试试吧。”
“你不要命了!还敢去?忘了自己刚刚差点交代在那儿?”
“没事的。”他一边温声安抚,一边拾起斜放的油纸伞,“信我一回。”
翠青碧袍很快融入了雨中,谢九州攥住腰间长剑,将整副身子崩成一根拉紧的弦,预备出手护住对方。谁知料想的结果压根没有出现。温阑挺身立在阶前,像一支独立四野的竹,不知他说了什么,段驰龙僵持半晌,竟真的一步步退了下去。
昔日为他遮风避雨的屋舍,如今成了踏不得的禁忌之所。那袭背影愈行愈远,即将消失的前一刻,凌云渚陡然奔停至檐下,长袍被风掠起。
他面无表情,指尖死死扣进门框,像封存百年的古剑于鞘中嗡鸣,最终归于死寂。
“师尊,这么骗他是不是太过了?”谢九州终于忍不住,“你就不怕他……”
他倏而轻了话音:“不怕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今日之事,不得透出任何风声,他不回来……”凌云渚将手伸进袖口,“我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墙上黄卷如沸腾的糖画扭曲剥落,檀木书架崩塌,整齐摆放的医卷也随风而逝。窗前哪还有咕噜噜的炼药炉,就连飘逸的药香也在一瞬间散去。
虚构的幻境被剥落,露出原本的陈设来,竟与段驰龙所在时丝毫未变。
待白光尽散,凌云渚将掌中的幻境球向前递去:“还回玉馨峰吧。”
谢九州“唔”了一声:“那师尊,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凌云渚突然抬手,轻轻扶了扶他歪掉的发冠:“日后为师不在,万事三思而行,不可莽撞,不可冲动,知道吗?”
谢九州一愣,扬起笑:“放心,有我在,长风门不会出乱子的!”
那抹身影同段驰龙一样,融入了夜里,门半掩着,疾雨如急促鼓点,一声重过一声,温阑终于在死寂中开口。
“凌峰主说这些,是笃定自己回不来了么?”
他没有越界,戏演完当即换回了称呼。
“瞎说什么。”凌云渚笑了笑,“咒我呢?”
“你深知有段驰龙在,便无法放手一搏,因此设计将他赶走。少主虽对你珍重,肩上却压着长风门的担子,即便没了师尊,也不会一蹶不振,所以你才这般肆无忌惮。”那双杏眼映着微光,出口的话却如锋刀利刃,直击心脏,“明知前路十死无生,你难道一点都不为自己做打算吗?”
“……”凌云渚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