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野的确是一只半妖，白夜并未猜错。

寻常半妖往往修仙根骨奇差、妖族血脉稀薄，属于两条飞升路都机会渺茫。

陆昭野则是相反，她根骨上佳，修仙一日千里；同时生就玄鸟妖身，若要涅槃成凤也是事半功倍。

上辈子因为妖族已无飞升可能，陆昭野放弃妖道，走的是正统的修仙无情道，分别斩私、情、食三种欲望，踏入断尘、焚心、归墟三境。

尽管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但前两种欲望陆昭野都是斩了的，一者为私欲，名唤金阙尘；一者为情谷欠，名唤云雨梦。

陆昭野自死而复生，一直没有懂自己究竟是何状态，她方才说感谢白夜，并不是空口乱说。

她方才服下醉梦欢和海棠春，这具身体最深切热烈的欲望被激发，她才明白自己魂归何处。

她在曾经斩下的一尸、在曾经舍弃的欲望上死而复生了。

现在这具身体，正是她亲手杀死、封印、埋葬的云雨梦。

云雨梦不是完整的生命，它本非活物，没有陆昭野曾经修炼过的真气与仙术，只有作为分身携带的血脉天赋，还有作为欲望化身的“进食”本能。

云雨梦乃是情谷欠，这种欲望被满足，它就会越来越强。

墨骨、小红、小绿与江隐舟，都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自己的欲望俘获、吸食能量，陷入昏迷。

白夜还算满意，将视线转向最先沦陷的陆昭野，却发现她虽然紧贴在那具幻化的傀儡上，却没有失去意识，并且周身不知何时爬满了黑色的妖纹。

白夜被这妖异的景象惊得后仰，同时察觉到陆昭野的视线如捕猎者一样牢牢锁定自己。

她看破了幻象！

白夜霎时出了一身冷汗，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应对之策，陆昭野站起身，她锚定目标，俯身做了个起跑的动作，然后——

如霹雳弦惊，眨眼的功夫，陆昭野的右手就掐上了白夜的咽喉。

“这……不可能……”白夜被她提起来，兀自不可置信，“你怎么……”

陆昭野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这具云雨梦如果能说话，应该在打饱嗝，欲望是最直接的力量来源，云雨梦满足之后，不仅修复了伤势，她的血脉还被激发、净化，差一步就要跨入通明境，也就是修士们的断尘境。

这世界上有废柴，有庸才，有天才，也有像陆昭野这样不讲道理的天纵奇才，她之前修仙便飞快，这辈子刚活过来，因为附在云雨梦上被迫走了妖道，竟然也是一日千里。

白夜的酒和这个幻境，对她现在来说是十全大补丸。

“墨骨的朋友在哪儿？你有一个机会说服我不杀你。”

白夜动弹不得，绝望地想着自己哪里知道，除去死掉的妖，剩下的都卖了，此时只能恐惧失措道：“人类、皇族，要炼妖为丹、京城、购入、妖奴……”

陆昭野听罢，直接将他的喉咙碾碎。

之前墨骨救出来的妖奴，必定凶多吉少，不然白夜不会拿另外的消息来换。

主人既死，醉花阴很快消散，化作一个绘有春景的小巧酒杯，当一声落入沙土之中。

陆昭野没有去捡，而是轻轻在空气中嗅闻，最后朝着东方朗声道：

“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陆昭野在进入白夜幻境前就闻到了仙家的灵木清气，当时以为是欢情宗，现在想来，应该是追兵那时就到了，一直看戏看到此时。

沙漠中一个不起眼的沙丘逐渐膨大，从尖端破开，一个年轻修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笑出两个酒窝，拂尘轻扬，给陆昭野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除魔乃正道，阁下大义。”

新来的修士有一张娃娃脸，甜美可人，他为难道：“我看阁下不像是坏人，要不这样吧，我带你们回去，帮你们求情，血契盟会给玄穹宫个面子，不至于让所有人都死了。”

陆昭野没和他废话，趁着力气充足，足尖一点直冲向前，拳风撕裂黄沙直取修士咽喉。

修士立刻急退，指尖金符骤亮，周身沙暴凝成十丈长蛇，张口就冲陆昭野咬来。

陆昭野有意试试此时肉身的强度，不闪不避，旋身撞破沙影，左肩硬生生抗下长蛇中藏着的雷咒。

她速度极快，击破长蛇并不停留，右掌劈断拂尘，顺势擒住修士手腕反扣命门。

骨裂声混着闷哼，修士掌中用来偷袭的符纸落入两人足下的沙砾之中。

两人都是预料不到，修士忍痛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昭野说的则是：“你怎么这么弱？”

修士被敌人如此羞辱，脸色发青：“我……”

“罢了，”陆昭野打断他，“你的事等会儿再说。”说完一掌敲晕修士扔在一边。

江隐舟悠悠转醒，刚找回点思绪、想起刚刚的美梦就面红耳赤，陆昭野踢了他一脚：

“回神了。”

江隐舟这才看清周身的情况，墨骨、小红和小绿仍在昏迷，不远处是白夜的尸体，还有一个不知道死活的修士。

陆昭野道：“知道我为何先叫醒你吗？”

江隐舟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要离开他们了。”

“不仅如此，”陆昭野道，“他们最好认为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