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露水还凝在宫墙青砖上,知意推着织机穿过丹墀,檀木滚轮碾过金砖的声响惊起檐下宿鸦。谢珩的玄色朝服隐在蟠龙柱后,指尖摩挲着袖中半片烧焦的盐引——那是今晨从武库暗格里扒出的罪证。
"罪女姜知意,携织机求见圣颜!"
禁军长戟交错拦住去路,知意猛地扯开织锦罩布。三丈长的"百罪图"在晨光中展开,靛蓝丝线绣出的盐船吃水线竟与户部存档的漕运记录严丝合缝,赭色纬纱勾勒的军械数量正对应兵部亏空的账目。
"让她进来。"老皇帝的声音裹着痰音从殿内传来,"朕倒要看看,姜远山养的好女儿能织出什么花样。"
织机"咔嗒"声撞碎朝堂肃静。知意跪坐在金砖上,熟稔地穿引七彩丝线:"三年前腊月十七,姜尚书命人焚毁户部乙字号账房。"她脚踏板忽重忽轻,织梭飞掠间显出一串数字,"可惜他不知晓,松烟墨遇火会渗入青砖——"
"妖言惑众!"姜父的朝笏重重砸在织机上,"凭几根破线就想构陷当朝重臣?"
知意扯断一缕金线,在织锦某处轻轻一挑。被焚账册的残页纹路竟在经纬间重现,缺失的数字随着她调整经线密度逐渐完整:"父亲可还记得,您书房那方歙砚每次研墨都会掉砂?这些金线掺了歙砚砂,织出的墨痕深浅与真账册分毫不差。"
谢珩忽然出列,将一卷褪色锦缎抛在御前:"臣已请户部十二位老吏验看,这匹二十年前的旧锦,经纬数恰与甲申年盐税亏空吻合。"他指尖划过锦上霉斑,"姜尚书怕是忘了,您用贡锦包账册的习惯。"
老皇帝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锦缎边缘的龙纹暗绣,正是他年轻时赐给姜父的嘉奖。
"接着织!"龙椅扶手被拍得震天响。
知意额角渗汗,织梭突然卡在某个节点。被焚账册最后一页的残灰在记忆里翻涌,那日火场中隐约瞥见的"三"字头数目无论如何也凑不齐经纬。她猛地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银梭上:"启禀陛下,最后一页账目需用血丝才能显形。"
"荒唐!"姜父突然扑向织机,却被谢珩的剑鞘绊倒。他官帽滚落,露出后颈未愈的黥印——与地牢死尸一模一样的鹰首刺青。
满殿哗然中,知意的织梭突然脱手。谢珩飞身接住的刹那,一缕银发垂落她眼前——那是他彻夜梳理罪证熬白的鬓角。
"谢大人这戏做得足。"她压低声音,借着递梭子的动作将盐引塞进他掌心,"三皇子府的私印,可别绣错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