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村长房间的众人又找了几名路人打听,都是一问三不知。又或者,只是在刻意含糊其辞……
但,一个一直躲在墙角探头探脑地少年引起了欧阳靖的注意,他似乎从主角团刚进村时就一直跟踪着,但观其神色却不像有所歹意,更像是有话想说……
欧阳靖与少年对上了视线,两个男孩默契的一点头,众人最终在最大的一座房屋背面汇合。
“这位兄台,从刚进村起你就一直跟着我们,有什么事吗?”欧阳靖率先问道。
“你们……真的不是为了蚩尤陵的宝贝才来这里的?只是想调查真相?”
龙溟与凌波默契对视一眼,“是的。我等是奉了皇命的使节,特来彻查十年前山火一事。公子如此说,便是知道些什么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毕竟也算当年亲历此事的人之一……你们应该听说过一个死在山里的女孩子吧,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众人为此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不约而同掩饰好惊诧的神情,等待后文。
“那天她上山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村里的人都迷信山神,都说是神发了火,收下了她作为祭品……那之后约有五载时间,村人们再没敢上过山,生怕自己也这样被山神吃了。她的父亲母亲曾经偷偷上过山,却怎么也寻不到尸体,反倒更坐实了大家的推测。就这样,十年间那座蚩尤陵以及其中镇守的宝贝越传越邪乎……”
姜承有些义愤填膺地一甩手:“山神不应当是受人供奉、被人爱戴,反过来守护一方水土的吗?如此喜怒无常甚至害人性命,算哪门子神仙。”
“……多谢这位公子,我更加能够断定那名老者在说谎了。”龙溟忽然冷冷一笑。暮菖兰点头称是,“不错,我也想明白了。”
“不知暮姑娘从何时起看穿了他的?不妨说出来,我也看看与我的想法有何出入。”龙溟道。
“——破绽自然是出在‘半魔’了。”暮菖兰话音刚落,龙溟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诸位还记得,凌波道长交代了自己斩妖除魔卫护一方的来意后,那老头子下意识就交代了山上居住的半魔吗?”
瑕疑惑道:“暮姐姐,半魔有什么问题吗?”
龙溟代替暮菖兰回答她:“青木居的小哥曾言,他们的聚落十分隐蔽,隐蔽到即便人类成群结队地接近也未曾发现半魔们。也就是说,山上住有半魔一事,村人应当从不知情。而蚩尤陵有一名魔族守卫——这一点可说是人尽皆知,当凌波问起斩妖除魔之事时,正常人的反应当是蚩尤陵中的魔族守卫,而非山中游荡的半魔才对吧?”
“龙公子所言甚是。”夏侯瑾轩敲敲掌心,“还有一处疑点,可证明那老人在说谎。山火事件过后几乎所有村民都不敢上山,就连那位姑娘的家人都未能寻到遗体,村人自然对害人半魔的存在不知情。”
姜承陷入沉思,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相信他人了,这种程度的疑点都没看出来……
凌波接道:“我观村长话中意思,是以为我们不知道陵中宝物、故而顺水推舟隐瞒了魔族守卫一事,哄骗我等上山。他可能真的希望我们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进了陵墓,除掉那名守卫……”
“——或者,让我们被守卫除掉。”欧阳靖说。
“……”
“……你们说的都很对。”最终是陌生的少年打破沉默,“毕竟,当年我和她带了‘宝物’下山给我娘治眼睛时,村子就在房屋背后的灌木丛中偷听。”
“治病?!”欧阳靖问道,“那宝物当真能治病,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功效?”
“我也不知,毕竟一直和那个魔灵往来的人只有她而已,那道结界除了她根本没人进得去!我……我没想把这个秘密暴露出去的,我不知道他在偷听!”少年忽然蹲下身抱紧了自己,微微颤抖。“不是我害死她的,是那些可恶的半魔!可……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村长要隔三差五要我们上山、找那个魔灵姐姐要‘宝物’给人治病……从那时候起,秘密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你冷静点,”姜承拍上他的肩膀,“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秘密又是怎样泄露出去的?”
“当年……我无意间看到她向山上一条特别偏僻的小路走去,就一时兴起跟了上去,结果走到半山腰却被一道奇怪的结界挡住了。后来我才知道,她经常会去和蚩尤陵中的魔灵守卫约会,还叫我为她保守这个秘密……我答应了。我娘从前一直是个盲人,她年轻时被毒虫蜇伤,眼睛渐渐的就看不见了。机缘巧合之下我向她求了那宝物,没想到此物竟然令我娘的双目复明!我们都以为,那宝贝简直是个奇迹——村长也是在那个时候偷听到的。他向我们保证会保守秘密,我们一向敬他为村长都信任他。后来,他开始频繁向我们索要‘宝物’治病救人。一开始我们都没觉得怎样,还以为能救人是件好事。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秘密早已不是秘密了……”说罢,少年又开始低声啜泣。
瑕蹲下身安抚道:“你别哭,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替那个女孩报仇啊。”
他抹了把眼泪,“嗯……后来,其实每天都陆陆续续有村里的人私自上山,可我们太迟钝了,直到那一天才意识到这一点——我永远忘不掉的那一天。全村人眼里闪烁着豺狼虎豹一样的绿光,他们拿着登山镐、橡木杖、火药和绳索,大半个村子的男人都集结起来,说蚩尤陵的位置已经锁定了,要上山‘寻宝’……”
欧阳靖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然后呢?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她慌了,怕魔灵姐姐出事,于是从一条只有我们才知道的近路一个人上了山。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有去无回。她死后,自山顶陵墓开始燃起熊熊大火,烧干了大山。许多人害怕山神报复,都迁走了……”
“那条近路,正好靠近半魔的寨子,是吧。”久未吱声的厉岩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此,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半魔的领地意识很强,对人类屡次三番的试探底限也算积怨已久……青木居那小子说的没错,她真的是倒了血霉,撞枪口上了。”
“中原人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真是的,那场大火怎么没把村子也烧光,是等着姑奶奶我放几颗毒烟为民除害吗?”结萝怒不可遏地骂道。
“结萝阿姐,我觉得……”瑕艰涩地说道,“那些人可能想破头也想不到,是自己得罪了半魔,才间接导致了那位姑娘的死吧。”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但……姑奶奶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嘛!”
厉岩轻轻拉了下结萝的手臂:“那些该死的家伙终究会得到应有的报偿。如果有人没有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那就由我来审判他。”
众人一个个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地来到了山脚下,开始最后的商议。
欧阳靖说:“我有一个疑问。如果村长就这样隐瞒宝物的存在,相安无事地继续下去,这样魔灵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东西被人拿去治病、村人也就不会唐突上山探索、也就不会激怒半魔,事情又何至于到此地步。所以,那件宝物到底拥有怎样的价值,才会让村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其从魔族手中夺走?”
姜承陈述了自己的观点:“依我所见,他不仅是想夺走,更意图据为己有吧?不然也不会先默许一些村人上山探路,踩点清楚后才率大批人上山硬抢。”
暮菖兰不屑道:“呵,这老头子自以为手段高明,殊不知那点小心思早就被我看穿了。作为一村之长,宝物得手后当然大概率会被他据为己有。一个能治病的宝物,给他带来的权力可不容小觑。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村民都被利用了。宝物的真相,应当只有老头子一人知情……”
“此物的真实效力,恐怕不止那么简单。”龙溟深思后说道。
这时,一名背着柴火的妇人向众人径直走来。
简单的寒暄后,妇人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及来意。“诸位大侠,我便是当年被宝物医好双目的人,犬子应当说与诸位了。我私下赶来告诉你们一件事……村长知道这宝物能治病后,便一直瞒着犬子与那孩子,在村中将自己包装成了‘唯一能取来这件神器、并使用它’的人,由此骗取众人信任……唉。我这双眼曾经瞎过,却也因此看清了更多。什么‘神谕之人’,‘蚩尤祭司’,一派胡言竟也有那么多人相信……”
凌波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疑问:“夫人可知此物究竟有何作用,为何村长似乎费尽心思也要将其占为己有?”
“我也不知。那孩子是唯一一个能够与魔灵交流之人,她死后,自然无人再能接近蚩尤陵,也无从得知真相了。”
“问来问去感觉谜团更大了,还是得去山顶一探究竟才好。”瑕提了提背包,催促道:“我们走吧,说不定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到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