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对老妇微微笑了下,还是放了几个铜板在桌子上。
他拿过糖串,低头咬了一口,微凉的糖壳被他齿尖咬碎,莲子的软糯甜意立刻在舌尖炸开。他眼睫轻颤了一下,心情又放松了些许。
“……不错。”他评价。
玩家眼睛都快掉出来:“你是……为了吃甜的专门飞下来的?”
“否则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你是看见江南河畔风景多姿、心生乡愁、想起你爸的线索……”
“你想太多了。”虞昭淡淡打断,第二串已经递到嘴边了。
玩家看的牙疼,“你吃这么多不会牙疼吗?”
虞昭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晚时分,江南小镇的日光逐渐黯淡,乌篷船穿行在细水长街,风中仍带着些甜腻的糖香。
虞昭靠在一间临河茶肆的窗边,慢悠悠啜着一盏甜酿,他看着窗外。
而岸上,从下午起就陆续有姑娘、少年、小商贩、路过的书生……甚至还有隔壁镇的酒楼厨子,特地绕路来“取水”的,全都假装路过,又或干脆坐在茶摊旁直勾勾地望他。
虞昭沉默片刻,放下盏子,起身出门,要往镇南走去。
“你要去哪?”玩家跟上来。
“……去处理一点外观问题。”他头也不回地说。
镇南口是一条老街,屋檐低矮,青砖斑驳,一家写着“染香作”的店铺挂着布帘,里面光线昏黄。
推门而入,一股略涩的药香扑面而来。店里只点着油灯,一位年轻掌柜正趴在柜台上研墨,听见动静,抬头便与虞昭四目相对。
她怔了一瞬,呆呆地起身,结结巴巴道:“……客人要……买香?”
“染发。”虞昭道。
掌柜一怔,眼睛一亮,声音都快飞出去:“要染……黑?”
虞昭轻轻点头,顺手将发带解下。银白长发如水垂落,顺着肩膀披散而下,在昏黄灯光下映出淡淡冷光。
掌柜倒吸一口气:“这、这太可惜了……您这头发,天上掉下来的吧?”
“掉得久了也碍眼。”
虞昭坐到店后的一张矮塌上,动作极轻。
掌柜很快端来染膏,是以乌木等三种草药研成的天然色料,乌润清亮,不刺鼻,温着热水置于碗中,烟雾氤氲,如一碗幽夜。
染发前先需净发。掌柜端来热水,边上小炉子正烧着香木,泡水里还放了桂花瓣。虞昭坐着不动,任她将水缓缓倒在他发间。
水声潺潺落下,银发被润湿,原本蓬松的发丝贴着后颈,整个人像被夜色轻轻罩住。
掌柜小心地用宽齿梳理发丝,虞昭闭着眼,忽然轻声道:“有吃的吗?”
掌柜一愣,连忙应道:“有、当然有,外面刚蒸外面刚蒸好的糯米团子,我拿几个来?”
“要甜的。”他补了一句,睁眼看她一眼,淡淡地,“太苦的我咽不下。”
掌柜有点慌,但很快送来一盘豆沙汤圆。虞昭拿起其中一个,低头咬了一口,温软甜糯,眉眼似乎松了些。
待他吃完,染膏已热好。
掌柜将染膏均匀涂抹在他湿润的发丝上,顺着发根仔细揉进,一缕一缕盘绕指尖,仿佛在描摹一副极细致的山水卷。
屋中安静,只有染膏拂过发丝的沙沙声。窗外忽有风起,幕帘微扬,远处船鸣笛,像是将日暮吹进了这间狭小的染房。
时间悄然流逝。
约莫半个时辰后,虞昭睁开眼,掌柜将最后一缕发尾上染膏洗净,乌发在光中泛出墨色温光,干净、沉静。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发丝顺滑披下,神色未变,却收去了三分锋芒。
“这样方便些。”
虞昭说了一句,放下铜板,转身走出店门。
玩家一手提着还没吃完的糕点,蹲在桥头,百无聊赖地等人。
他盯着水面倒影出神,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一句话——“外观问题”?这虞昭到底跑去整哪门子外观了?不会是去换衣服吧,或者……不,不对,肯定不是简单的事。依他的风格,九成是想做某种“躲避目光”的改动。比如——
“欸。”
他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一转头,桥头风起,虞昭站在石阶尽头,身形纤长,一身月色长袍轻掩,头发——黑了。
彻底染黑的发色将那张原本偏冷的面容衬得更显安静,眉目如画,冷淡中却藏着三分烟火气,像江南雨夜里一盏未熄的灯。
“……你谁啊?”玩家下意识脱口而出,嘴里的糕都差点掉了。
虞昭挑眉看他一眼,有点搞笑,“换个发色就不认得了?”
“你、你刚刚不是还——”玩家语塞了一瞬,抬手比划,“你头发呢?你那一头——银白流光、三千银河、放在游戏里三千保底的头发哪去了?”
虞昭语:“不小心被桂花粘住了,洗了三次都洗不掉,只好干脆全染了。”
“你胡说八道的能力怎么越来越强了?”
虞昭也不辩解,只随手撩起一缕新染的乌发,低头看了看,漫不经心道:“这样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了。”
“你……认真的?”玩家咬了一口手里的糕,嚼得咯吱响,嘴里甜得发腻,眼神却冷静下来打量他,“……不过还行,不难看。就是怪不适应的。”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耳根却泛着淡淡的红,像是被人轻轻点了一下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