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上官时芜猛地抬眸,眼神凌厉如刀。
她当然知道齐玥在做什么,她的阿玥正在用最危险的方式,走一条最艰难的路。
而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上官时安被她这一眼震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寝阁内再次陷入沉默,上官时芜望着跳动的烛焰,恍惚间又看见那张倔强的脸。
那日乞巧节,齐玥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的样子,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
她闭上眼,一滴泪无声地滑落,没入枕畔。
上官时安抿唇,喉结滚动,“今日长陵去了安广王府,待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他顿了顿,又说,“出来时,衣襟上……有血。”
上官时芜深深地闭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像是折翼的蝶。
一股腥甜涌上喉间,被她死死压住。
她早该想到的。
阿玥要往上爬,要对付齐湛,就必须先接近他。
可即便如此,她只要一想到齐玥站在齐湛身边。
想到那人的手指或许会拂过阿玥的发,温热的呼吸会落在阿玥耳畔,胸口就像被钝刀反复搅动,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上官时安见她脸色愈发苍白,忍不住放软了语气,“长姐,你别再想她了,不值得。”
上官时芜缓缓抬眸,看向窗外。
夜色沉沉,无星无月。
她第一次见到齐玥那晚,她的阿玥,眼中盛满星光,干净得像是从未被世俗沾染。
“不值得……”她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像是饮下一杯鸩酒,明知有毒,却甘之如饴。
可,心要怎么听话?
情要怎么收回?
那人的影子早已刻进骨血。
剜不去,烧不净。
只能任由它在暗处溃烂成伤。
“时安。”她闭了闭眼,压下喉间的腥甜,“你先出去吧。”
上官时安还想说什么,却被禾桔轻轻拽了拽袖子,最终只能咬牙退下。
房门关上后,上官时芜终于放任自己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姐!”禾桔慌忙去扶她。
上官时芜的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她随手用帕子擦去。
“禾桔……”她声音沙哑,“去查,阿玥每日去安广王府做了什么。”
禾桔眼眶通红:“小姐,您这又是何必……”
上官时芜抬眸,眼神冷得吓人。
目光像淬了毒的冰刃,直直刺进禾桔的心脏。
“去查。”
两个字,重若千钧。
禾桔不敢再多言,只能低头应下,退出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
待房门再次闭合,上官时芜独自靠在床头,指尖摩挲着腕间的伤口。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阿玥接近齐湛,是为了她。
她本该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
可为什么。
一想到阿玥站在齐湛身边的样子,想到那人的手指或许会拂过阿玥的发,温热的呼吸会落在阿玥耳畔……
她就恨不得亲手撕碎这一切!
阿玥,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看你站在他身边。
哪怕你恨我入骨。
也好过看你对他笑。
.
八月底的黎明透着几分凉意,五更鼓的余韵尚未散尽,金銮殿前已列满朝臣。
齐玥站在武官之列,新制的亲王袍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腰间玉带上悬着亲王的金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利的宣旨声刺破晨雾,齐玥单膝跪地,额头触上冰凉的金砖。
鎏金诏书在阳光下刺目非常,她眯起眼,看见“长陵王”三个朱砂大字在绢帛上流淌如血。
“臣,领旨谢恩。”
“兵部侍郎,领骁骑营。”圣上齐浔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目光意味深长,“长陵年少有为,莫负朕望。”
齐玥再次叩首,亲王冠上的东珠撞在地面,发出闷响。余光瞥见丹墀之下,齐湛嘴角噙着满意的笑。
退朝时,常阳王齐瑀在殿外拦住了她。秋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似无言的叹息
“四弟。”齐瑀的声音比秋风还凉,苍白的手指搭上她肩头,“你终究还是跳进了这潭浑水。”
齐玥垂眸,后退半步,“大哥保重身体。臣弟自有分寸。”
齐瑀突然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形在朝服中晃动,他望着齐玥腰间的金印,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以为……咳咳……这印上的鹰,真能飞起来?”
不等回答,他已转身离去。
“长陵。”
齐湛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齐玥回头,看见他站在九级玉阶之上,逆光中的轮廓如刀,衣袍上的金线刺得人眼睛发疼。
“七叔。”她拱手行礼。
齐湛缓步而下,伸手为齐玥正了正王冠,指尖在东珠上停留时,齐玥闻到了他袖间浓郁的龙涎香。
这香气如今已成了她最熟悉的梦魇。
“今日起,你便是真正的天家贵胄了。”
“侄儿永记七叔栽培。”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与齐湛的重叠在一起。
像极了被蛛网缠住的飞蛾。
“我还有要事,你先回府歇息。”齐湛拍拍她肩膀。
望着齐湛远去的背影,齐玥忽然觉得腰间金印重若千钧。
暮色渐沉,最后一缕残阳将青石板染成血色,刺得她下意识抬手遮挡。
却在指缝间,看见一抹素白身影立在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