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顿时泪流满面,朝着道人离去的方向长跪伏拜不止,他的母亲正是五年前仙逝的。
虞滢滢本欲带路,但道人却无师自通,熟门熟路,像是对这座宅邸了如指掌,更让她多了几分钦佩。
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女孩觉得有几分熟悉,又暗自唾弃冒昧,如此仙风道骨、龙章凤姿之人,也是她能亲近的吗?
见了柳夫人,那道人称修行之法,不能轻易以面示人,未摘下斗笠。柳夫人救夫心切,也顾不上繁文缛节,急切问道:“仙师可有法子救我家官人?”
道人语气带着超乎寻常的笃定:“师祖言道,林老爷此番灾厄,是南下赴任途中无意冲撞了镇在南岳古道的千年煞灵,如今邪祟已附其身,寻常汤药只是火上浇油!药石罔效已成定局,若再无真正法力之人驱除,只怕……”
他没说完,只是摇摇头,那未尽之意却像冰锥扎进柳氏心口。妇人绞着手绢捂住心口,几欲倒下,鬓发间步摇颤动不止,过了半晌才抬眸追问:“那……那该……如何是好?”
“师祖垂怜,透露天机,”道人环顾四周,似是为道破天机而惶恐不安“洞庭靠近武陵深处,有一无名古涧,乃极阴生阳的玄妙宝地,师祖‘大圣爷爷’常年在此修炼。若请师祖于月盈之夜引动九天清气,或有七分把握涤净林老爷体内的邪祟!”
柳氏出身书香门第,只是社会经验少,并不是傻,闻言面露犹疑之色:“此行山路崎岖,道阻且长,我家官人又昏迷不醒,可否多带些家仆相随?”
道人拊掌称是:“夫人考虑得周全,其实贫道也有此意,道场布置程序繁复,月盈之夜又将近,若林府多提供些仆役驱使,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柳氏稍许宽心,那道人接着一个“可是……”,妇人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此事还需再得一个与林老爷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替身’相随,待师祖将千年煞灵从林老爷体内驱散后,若迟迟不肯离去,‘替身’能起到起到迷惑之效。”
“兹事体大,人多口杂了不好,还望夫人仔细斟酌。”
官宦妇人怎会不理解他的言下之意?本朝官员牵扯淫祭邪祀之事颇多,更发生过采牲人祭的惨剧,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官员避之不及。若“替身”的丑闻传出去,即使林鼎恢复健康,也会对其仕途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但柳夫人真正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妇人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地问道:“若千年煞灵钻入‘替身’体内,‘替身’会如何?”
她扶着座椅起身,不自觉倾身凑近追问,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那道人藏在斗笠下的喉头滚动,却没有作答,因为答案不言自喻。
柳氏瘫倒在座椅上,久久不能起身,连道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没有挣扎太久,次日,柳夫人遣虞滢滢又去请来了道人。
最终,柳夫人只点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奴陪同上山,为林老爷“祈福”,真正知道内情的虞滢滢自然在列,却没有“老资格”的严氏嫂子。
“严嫂子失踪了?什么时候?”临行前,虞滢滢随口问了句,得到了这个令人诧异的答案。
“大概就是两天前吧。”那名关系亲近的女佣答道。
虞滢滢的心蓦地沉了下去,一种不妙的预感升起。晚上,她辗转难眠,爬起来点灯,摇曳的烛火下,金镯子内壁有一处细不可见的暗色血迹。
一声闷响,金镯子掉在了地上,同屋的女孩被惊醒,从被窝里钻出头问情况。
“没什么。”虞滢滢答道。一定是她看错了,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再看一次吧。
去往“大圣爷爷”“洞府”的路,越走越偏,在稀疏的星光下,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青帷小车,吱呀吱呀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车后跟着几个模糊的步行人影,除了林氏家仆,还有一名穿着长衫的书生。
在马车随侍的虞滢滢,撩起半张帘子偷看,书生的面容看起来很疲惫,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兴奋,不时对着月色吟诗作对,可惜周边都是干粗活的,没有人能理解他的雅兴。
虞滢滢想起偷听到的话,这书生叫赵四,是道士通过六爻之术算出来的,原就住在巴陵城内,无父无母,道士以给林知县当师爷的名义招募,书生一分钱没要,就屁颠屁颠地跟来了。
“用此人当‘替身’,能最大程度上免除后顾之忧。”
二人目光对上,羞赧的书生挤出了一个傻笑,一幅茫然无知的模样,虞滢滢陡然觉得他很可怜。
“放下帘子吧。”林氏冷声道,下意识地抱紧了昏迷的林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