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背后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
房间里,简宁猛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
正是她画在一中外的那幅画。
远山从构图、色彩、线条等角度分析完后,给出的评价很客观,有褒有贬,整体呈褒扬态度。
讲完这些,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开口。
“天、海洋和陆地、桥梁、断口的碎石群、海底的碎石。这些意象让人很绝望,你究竟是碎石,还是碎石堆,又或者是桥梁?”
“……所以我从来不参加活动。”
“这座桥梁本该延伸向远方,或者断裂在海面,但它断裂着向前延伸。我看到的第一反应是难受,第二反应是激动,所以我来了这里。”
此后又沉默了几十秒,她拿起一张纸巾擦擦眼角,才继续说:“不好意思占用了时间,我们进入正题吧。”
她花了几十秒来平复,简宁则花了几十分钟。
苏雨扬起初还没发现,她坐在简宁后面,也看不到她的正脸。
等桌面上立着的纸巾被用完,简宁去拿抽纸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让她发现不对。
简宁在哭。
她思索片刻,没有上前去打扰。
整场拍卖的气氛都很高涨,无论是想买艺术品的收藏家,还是想买作品背后东西的商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简宁对此无所知,而苏雨扬则不停地接收着来自各方的消息。
到了最后,「凝」的画作在倒数第二个出现时,这种气氛愈发浓重,仿佛空气中都流淌着各自的心思。
远山当前,简宁暂时没想那么多,专心听远山的评价。
……
“综合评估之后,起拍价八十万。”
不低,但也不会高得离谱,合理。
她这才往下看众人的反应。
果然,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想。
正仔细打量着,身旁忽然坐了一个人。
房间里分成两区。
靠近玻璃窗的部分有一张方木桌,两侧放有长椅,长椅对面有屏幕直播,也可以选择直接透过玻璃看。
靠门的部分是茶几和相对的沙发。
苏雨扬本来在沙发上坐着,抱着平板好像在处理工作。
她则在长椅上坐着往窗外看,这里视野蛮好的,她也不近视。
苏雨扬把平板放在木桌上,锁屏,在她身边坐下。
其实坐在对面会更有礼节一些。
简宁刚这么想,看到对面的屏幕后打消想法。
估计是怕坐对面挡着屏幕,而且也要看屏幕吧。
她记得苏雨扬衣帽间里有放眼镜的柜子,应该是近视。
虽然没见她戴过。
想到这里,她顺势问:“你近视吗?”
“轻度。”
“看书看屏幕也不影响吗?”
她见苏雨扬看电脑屏幕也没戴眼镜。
“影响不大就没戴。”
“好像说这样会加重。”
苏雨扬闻声侧头看她一眼,“那我以后注意。”
这话说的。
简宁摸了摸鼻尖,扭头往窗外看。
苏雨扬在她左边,窗户在右边。
这一聊,之前脑子里的想法就全被抛开了,往外只看到一些人在举牌。
“三百万。”远山不是专业的主持人,不会调动气氛。
但她往那儿一站,简简单单念个数字,就胜过一切技巧了。
“一千万。”
从三百万一口气蹦到一千万,绝不是正常竞拍。
简宁眼神暗了暗,想起之前「秋夜」的竞拍。
远山也叹了口气,但她们都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还只是倒数第二个。
台下的人不知道,可她们都知道,下一个,即真正的压轴作品,依然是凝的画。
那时台下的竞价更不可能正常了。
远山也只能叹那一口气,做不了别的。
然后倒数三二一。
“二。”
简宁这次不能再毁约,她必须卖出她的画,即便这位买家不知要拿她的画做什么。
“两千万。”
简宁一怔,睁大眼睛、转头看向苏雨扬。
“你干嘛?”
苏雨扬松开按铃的手,微微垂眸跟她对视,语气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不然我来这里干嘛?”
简宁的喉骨滚了滚,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盯着苏雨扬,忽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就像……
就像什么没想出来,短暂一瞬的感知后,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如同装满了不知名的毛絮。
苏雨扬的视线微微上抬,越过她落到窗外,又落到楼下的人群中。
“给我不比给他们好吗?”
简宁语速略快,“你想要我直接送你。”
“做慈善吗?”
简宁不吭声了,扭头看向窗外,留了个后脑勺给苏雨扬。
她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意思。
让苏雨扬自己悟去吧。
她懒得摆弄长发,所以头发只到肩膀,披散在身后。
苏雨扬能看到她的发漩,盯着她的发漩,嘴角微微提了些许。
“009号,两千万。”
报幕报的自然是号码,但有心之人早已知晓号码之后对应的是谁。
苏雨扬报完两千万后,没人跟她争。
简宁这幅画以两千万成交,荣登本场展拍的前三高价。
接下来是压轴。
远山以平静的语气说:“最后一个作品,凝的油画,「静水」。”
这句语气平淡的话语,如同一滴水滴入油锅,溅起无数油点。
简宁听不到,但台下所有人都在三秒内陷入沉默。
少有会展的两个压轴作来自同一个人。
更别提像金雀展这样的大型会展。
更别提,这是「凝」。
虽说远山的几句解说,已经足够将「凝」从代作的漩涡中拉出。
但她依然足够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