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云舒悲从中来。她避开薛恒探究的眼神,低着头道:“世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半年后,奴婢自会前往廖洲寻找双亲,找到找不到,全看天意。”
“半年?不必等半年。”薛恒道,“你只需听从我的安排,定能顺顺利利找到你的父母。待找到了你的父母,你们在京中团聚也是一样的。”
云舒浑身一僵。
什么叫在京中团聚也是一样的?
莫非薛恒不愿放她离开了?想让她永永远远在他身边伺候?
光是如此想一想,云舒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偏薛恒还在等着她回话,不得不冷静下来应了声:“是,奴婢感激世子大恩,来世当牛做马,必定报答。”
薛恒盯她半晌,转过脸道:“开始吧。”
“是。”
云舒引着袁画师在外间的梅枝雕花桌前坐下,帮他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袁画师一抹山羊胡,提笔蘸墨,笑着道:“姑娘,请讲。”
云舒无可奈何,只道:“我母亲身高五尺五寸,瓜子脸,柳眉杏目……”
她说着说着,脑海中便浮现出双亲的样貌,忍不住逐一描述,细细形容,说道最后,思念如决堤洪水汹涌而来,不禁红了眼眶,落下了两行泪珠。
隔着珠帘,薛恒隐约看到那道纤瘦袅娜的身影在轻轻发颤,好似被微风吹拂着的,飘在天空中的一抹碧霞,影影绰绰,若即若离。
他不加掩饰地将她打量,直到她不再哭泣,方移开目光,端起手边的阳羡雪芽,兀自抿了半盏。
浓墨游转,渐渐的,一对样貌出众的中年夫妇跃于纸上,袁画师将笔掷于笔山上,道:“姑娘看看是这样的吗?”
云舒移步上前,细细观看后不由暗吃一惊,心道这位袁画师当真是好本事,画上的人物与她父母像足了七八分。
只是他们俱穿着这个时代的衣装,看起来亲切又陌生,云舒破涕为笑,按了按眼角的泪花道:“大概是这样的。我那时年龄还小,记忆模糊,实在想起不来。”
袁画师点点头,便拿起画像给薛恒看。
薛恒接过画像,将画像上的人物和云舒比对了一番,问:“你爹和你娘叫什么?”
云舒在外间一愣。
薛恒隔着犹在徐徐摇晃的珠帘看她,“你年纪再小,也该记得双亲的姓名吧。”
自然是记得的。
“奴婢记得。”
“嗯。”薛恒道,“那便进来回话。”
她撩开珠帘走进去,看了眼审问犯人似得薛恒,如实招来,“奴婢父亲名叫董必行,母亲叫林敏芝。”
薛恒目光一沉:“你姓董?”
“是。”云舒道。
“本名叫什么?”薛恒又问。
云舒踌躇片刻,回答:“云舒。”
“董云舒?”
薛恒似有些诧异,出神地看了云舒片刻,移眸,望向半开着的窗棂外,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
“以后叫回本名吧,不必再叫沉碧了。”少时,薛恒道。
云舒怔了怔,继而顺从地一点头,“是,一切全听世子安排。”
薛恒收回目光,蜻蜓点水似得从云舒的面上扫过,又在她腰上挂着翡翠平安扣上停顿了片刻。
察觉到薛恒打量的目光,云舒便也低头看了看腰上的平安扣。那平安扣被汐月打了络子,佩戴起来更显灵动飘逸,可云舒并不喜欢。
这平安扣戴在她身上仿佛是个枷锁,时刻提醒她是国公府上的丫鬟,薛恒的丫鬟。
忍着心中涌起的不满与抗拒,云舒佯装开心地对薛恒道:“这是汐月打的络子,世子觉得好看吗?”
薛恒面露疑惑,“汐月?”
“对。”云舒道,“就是之前和奴婢一起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
“嗯。”薛恒沉吟片刻,道,“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如今绮竹轩只有你一个丫鬟,便是你有三头六臂,只怕也忙不过来。这样,你自己去选几个得力的人手来,以后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就归你管。”
云舒听了,心中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她连薛恒的贴身丫鬟都不想做,遑论管事丫鬟了。
偏偏这差事落在了她头上。
果然人倒起霉来,喝口凉水都塞牙。云舒按下想对着薛恒翻白眼的冲动,恭谨地一颔首,“是,奴婢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