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绮竹轩内,下人们刚刚撤了晚膳,奉了茶水进来伺候。一进房门就听见那董大海哭诉,“你娘身体不好,这些年,为了治你娘的病,欠了别人好多银子。你爹又没用,虽日日起早贪黑,却挣不来几个钱,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强过日子,不知哪一日就过不下去了。”
徐梅更是在一旁哭肿了眼睛。她才填饱了肚子,有的是力气,一直紧紧握着云舒的手道:“明儿啊,还好你是个好命的,跟了薛大人,不用随我们一起吃苦。否则娘哪有脸来见你啊!”
“姨夫,姨母,你们不要再哭了,能和表妹团圆,是喜事啊!再哭表妹就要心疼了。”董竟站在二人身后,一边劝说,一边悄悄瞄云舒。
云舒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不冷不热的样子,她之所以默许董大海一家留到现在,就是想看看他们还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图谋什么。
从晨起到天黑,除去中间用膳午休的时间,这三人一直在哭,哭这些年来的困苦艰辛,穷困潦倒,绝口不提原身流落在外的事情。
可她又不傻,随便套问了几句,心中便有了答案。不过是家境贫寒又嫌原身是个女孩,将原身卖给了人牙子,后将徐梅的外甥接来,更名换姓,当做亲生儿子放在身边养着,好为自己传宗接代。至于原身的死活,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如今不过是看她攀上了英国公府,才来苦苦巴结她。
虽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云舒却也为原身感到一阵齿冷,毕竟原身入英国公府时只有十岁,若非在观音庙外遇见老夫人得此机缘,只怕早就死了。
光凭这一点,英国公府确实是原身的重生再造之地。
“表妹,你快劝劝姨母姨夫吧,再这么哭下去会哭坏身子呀。”董竟目光祈求地望着云舒,可怜巴巴道。
云舒也听烦了,便让下人将他们夫妇二人扶起来,道:“你们喝些茶吧,歇一歇,过一会儿我叫人送你们出去,找个客栈住下。”
“嗳,嗳,好!如今我们到京城投奔你来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董大海一抹眼泪,立刻和徐梅老实地坐下,一人一盏茶,难掩欢愉地喝了起来。
“啧,这茶的味道怪清淡的呢,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还不如咱们滇州产的茶好喝呢!”
“快喝罢,这可是国公府里的茶,够你出去吹一辈子的了!嘀咕什么!”
夫妇俩一边喝茶一边念念有词,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断打量云舒房里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
云舒将他们的话听去大半,忍不住问:“滇州?你们住在滇州吗?”
董大海夫妇面面相觑,“咱们家在滇州慈岩镇,这你也不记得啦?”
云舒未语。
廖洲云儿海是她偶尔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地名,便拿去糊弄老夫人了,不是原身的家乡实属正常。
让她心惊的是,即便籍贯,相貌,姓名都对不上,薛恒还是将原身的父母找了出来,足见此人权势之盛,说一句手眼通天也不为过。
她想从这样的人手底下逃走,岂非比登天还难?
云舒越想越头疼,眉眼间不自觉染上了一丝疲惫。一旁的董竟一直在观察云舒的脸色,见她这会儿子困倦了些,不像先前那么冷冰冰的,这才道:“表妹,小时候咱们一起在溪边摸鱼捉田螺,这些事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云舒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董明儿?我一直以为自己叫董云舒呢。”
董竟闻言一愣,讪讪道:“年头太久,不记得也正常。而且董云舒这个名字比董明儿好听多了。”
云舒不予理会。
董竟咽了咽口水,又道:“那,那薛大人对你好吗?”
闻言,云舒看了董竟一眼。
那董竟五官虽俊,奈何皮肤黝黑,即便如此,面上依旧透出些许羞涩的红晕。见云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董竟紧张地抓了抓手,“是我唐突,多此一问。表妹如今出落得貌如天仙,薛大人怎会不喜,一定对你很好。”
他话音刚落,房门忽然打开,紧接着薛恒掀袍而入,径直走向了云舒。
董大海三人赶忙起身,畏首畏尾地退到了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薛恒傻笑。薛恒则亲切地一搭云舒的肩,“怎么还在这里坐着,不乏吗?”
云舒无奈起身,对着薛恒行礼,“世子回来了。”
“嗯。”薛恒揽住她,“你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可是累了?”
“坐着聊天而已,不觉得累。”云舒道。
一偏头,发现董大海三人正鬼头鬼脑地盯着她和薛恒看,心里那叫一个不自在,便召来文妈妈,“把他们送出去吧。”
文妈妈二话不说,立刻将董大海三人请了出去。重获清静的云舒表情一松,捏起了一颗酸溜溜的梅子,塞进了自己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