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用公款判了三年”,魏染又低头咂了两口酒。
“说起来挺有意思的,我爸跟傻子一样,”魏染笑了笑,“都离婚了,管什么闲事儿”。
吴尘咽了咽口水,抬起罐子抿了一口。
“人没留住,还把自己送进去了。”
那天晚上,下着雨,雨下的很大很大,我自己站在雨里……
“魏染,魏染”,安立果喊着从楼上跑下来,“魏染,回去,别淋雨了,小心感冒”。
魏染站在雨里,好像耳鸣,什么都听不见。
安立果抓住他的手,从雨中把他拉回到屋里。
“魏染”,安立果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唤着魏染的名字,“魏染,魏染”。
魏染还是一动不动,头发上的水,顺着脸一直滴到地上。
“走我们回家,别在这儿呆着了,容易感冒”,安立果就这么牵着魏染,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回到五楼,“魏染,你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魏染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身上的水,甚至在沙发上留下了一个小洼。
安立果给魏染擦头发,魏染不想动,就一点点的把魏染身上的水,用吹风机吹干。
“魏染”,魏染逐渐能听到,安立果一直在喊他的名字,“魏染,魏染。”
魏染点了点头:“嗯”。
安立果喜出望外:“魏染,你好些了吗”。
他揉了揉酸痛的手,放下吹风机。
魏染的眼睛完全睁不开,虽然魏染从头到尾也没有哭:“嗯”。
“先把衣服换了吧”,安立果递给魏染一套衣服,“虽然我给你吹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换一下比较保险。”
这是魏染的家,魏染说这里也是安立果的家,毕竟,他爸妈也不怎么回来。
“嗯”,魏染怔怔地接过衣服,三下两下套在身上。
安立果温柔地坐在魏染的对面,询问道:“现在想说吗,不想说,就去洗个澡睡觉吧”。
魏染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终于开口。
“我爸,因为我,被抓了”,魏染的声音很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安立果倒了杯热水,放在了魏染手里:“别这么说,怎么会是因为你。”
“我外公病重,跟我妈打电话,被我听到了”,魏染整个人浑身颤抖,“我外公,需要,需要钱,救命。”
“嗯”。
安立果看着很心疼,他从认识魏染,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甚至连他的坏脾气都没见过。
“我妈,凑不够钱”,魏染吸了两下鼻子,“我不小心说给了我爸,我爸说他想办法,你说,你说,他当时不管不就行了吗,不就行了吗。”
魏染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里流了下来:“他不管不就行了,不管,就行了。”
“你爸虽然跟阿姨没了感觉,但是跟外公还是有感情的,即使你不去说,他知道之后,还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安立果从魏染的对面坐到了魏染的旁边。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挪用公款,为什么”,魏染的眼睛很红,睁得很大,就那么盯着安立果,像是质问安立果,又像是质问他爸,“为什么,既然没有办法,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立果揽住魏染:“他只是关心则乱,才不得不这么做的”,拍着魏染的背。
魏染整个人抖得厉害,手里抱着的杯子,晃荡着,马上就要洒在手上。
“卖掉房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魏染不理解,明明,明明那么多办法,为什么他铤而走险,选了最错的那个。
“你爸爸,大概是想把这套房子留给你,怎么舍得卖掉。”安立果把水杯,放到魏染的嘴边,魏染小口顺了两下。
魏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他,从来没问过我,我又不需要这套房,没有这套房,我又不是活不下去”。
安立果不知道到底怎么去安慰,他也不想再听下去,毕竟,无论魏染现在怪谁,到最后都会怪到他自己身上。
“睡一会儿吧,很快就会过去的”,安立果把魏染放倒在自己腿上,“睡一觉,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魏染躺在安立果的腿上,一整天绷紧的神经,像是突然断了,真的就那么睡着了。
安立果一直拍着他,甚至那个女人都没这么拍过他。
早上,魏染躺在卧室里,不知道几点。
整个头马上就要炸了,耳边一直在嗡嗡的响,窗帘拉着,床头灯却开着。
床边的桌子上,有一张纸条,是安立果留的。
【魏染,今天就不要去学校了,我给你请假,老师会体谅的】
【冰箱里,我买了早饭,你热一热吃】
【乖乖呆在家里,很快我就会回来】
魏染的眼睛眯缝着,完全睁不开。
七点半。
魏染想都没想,就换好校服出了门。
“听说了吗,魏染他爸被关起来了。”
“哎哎,我知道,昨天晚上我还看到有警车从我们小区出去。”
“魏染他爸,犯得什么事儿啊。”
“好像是挪用公款。”
“挪用公款?魏染家不还是挺有钱的吗?”
“谁知道那些钱是从什么地方弄得。”
“就是,也不知道那些钱脏不脏。”
安立果走到一堆人中间:“你们说什么呢,魏染,是什么人轮得到你们说什么吗。”
“你冲我们吼什么啊,疯狗一样。”
大家也很震惊,平时温文尔雅的安立果突然会这么大声叫喊。
“我TM是在教你们做人,魏染再怎么样,也比你们这些垃圾强,除了在背后议论别人,你们什么都不会,承认吧,你们就是嫉妒他,嫉妒他什么都比你们强,才从其他方面找优越感,就你们这些垃圾,是永远不会懂魏染在想什么的,你们也不配。”
魏染走进教室,眼睛红肿着,像是被盐水浸泡了很久。
安立果没再说话,坐到魏染面前:“魏染,永远不要为了这些垃圾弄脏了自己。”
魏染什么都没说,其他人也从魏染走进教室之后,没再说话。
上课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分析期中考试成绩。
“魏染,全班第一,也是全年级第一,让我们恭喜魏染同学。”
魏染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在班主任的带动下,极其不情愿的掌声。
“而且,魏染同学的几篇文章,现在都已经发表了,大家都要向魏染多学习学习。”
“学习?学习他什么?家庭破碎,没人管吗。”不知道谁在后面说话,接着就是所有人都在笑。
“就是,他爸那种人,能教出什么来。”
安立果冲着后面喊了一声:“妈的智障”。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冲着讲台下的人说:“后面的,说什么呢,站起来”。
安立果站起来之后依然和那几个人剑拔弩张。
魏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染又向嘴里到了口啤酒:“那段时间,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安立果一直陪着我,每天在我身边忙前忙后,时间倒也熬的很快,慢慢的风向一点点的朝向我,之前出言不逊的,也跟我道了歉,我甚至觉得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
吴尘看着魏染,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对他,但是其他的话又完全说不出口,只能默默闭了闭眼睛。
“但是讽刺的是,我把他当成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光,他,骗了我。”魏染落寞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