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二,帝都飘起今冬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被寒风裹挟着,轻轻落在萧凌恒的肩头。他刚从城外山庄回到军营,副将便急匆匆迎上来:“将军,有人在后司等您。”
萧凌恒眉头微皱,大步走向后司。推开门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背影映入眼帘。虽未见到正脸,他却立刻认出了来人。
“你可让我好等。”萧凌恒嘴角扬起笑意。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悟梦。他唇角微勾:“上赶着不是买卖。若不让你等上两月,你怎知我难得?”
萧凌恒示意他落座:“令尊近来可好?”
“来帝都前偷偷去看过一眼。”悟梦神色平静,“精神尚可。”
“没打个招呼?”萧凌恒挑眉。
悟梦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萧凌恒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适时转移话题:“想要个什么职位?”
悟梦抬眼轻笑:“你现在这个位置就不错。”
萧凌恒朗声大笑:“开什么玩笑,以你的本事,区区中郎将岂不是大材小用?”
悟梦微微摇头,露出一个谦逊的笑容。
萧凌恒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得有个新名字,总不能一直叫悟梦吧?这几天你可以好——”
“想好了。”悟梦打断他,目光沉静而坚定,“就叫卿歌。”
萧凌恒挑眉露出个玩味的笑:“这么风雅?姓卿?”
悟梦轻轻摇头。
萧凌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跟我姓萧?反正萧家就剩我这一根独苗了。”
悟梦不欲触碰他的痛处,平静道:“姓封。”
“风清歌?”萧凌恒夸张地拖长声调,“这可比卿歌还要酸。”
封卿歌再次摇头,他缓缓轻声说:
“爱卿的卿,”
他一字一顿道,“封喉的封。”
萧凌恒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好一个封卿歌!倒是我忘了...”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你这样的狠角色,取什么名字都掩不住骨子里的杀气。”
封卿歌淡淡道:“杀气也好,佛性也罢,不过都是执念罢了。”
他抬眼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就像这场雪,落地即化,何必执着是雪是水?”
萧凌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正色道:“但雪化之后,总会留下痕迹。”
他转向封卿歌:“就像你,既然选择回来,就该让这天下记住'封卿歌'这个名字。”
封卿歌不可置否,只见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带路吧,萧将军。”
腊月寒风里,萧凌恒下了值就直奔西市铁匠铺。他今日检阅军械时突然想起一事,吓得他头皮发麻。
铁匠铺内炉火正旺,打铁大汉见他进来,难得放下铁锤:“今日要打什么?”
萧凌恒急得开门见山:“给我打把匕首。一尺长短,刀刃微弯,带螺旋纹,刀柄尾部要嵌铜圆片……”
大汉听罢,转身从木柜取出个模具:“这样的?”
萧凌恒如获救星,眼睛一亮:“正是!再劳烦在刀柄右侧刻上——”
“回礼?”大汉突然接话。
萧凌恒闻言一愣,眉毛高高挑起:“对...就是...回礼...”他难得结巴起来。
铁匠嗤笑一声,“三日,一百两。”
“不是八十两吗?”萧凌恒皱眉。
铁匠冲他挤了挤眼睛:“您比那位有钱。”
萧凌恒撇撇嘴,也懒得计较:“行吧,但一定要做得一模一样!”
大汉慢悠悠地说道:“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同一只手刻出来的,刀肯定是一样的。”
他忽而意味深长的抬眸:“但——刀——肯定是不一样的。”
萧凌恒明白男人的这话的意思,他被噎了一下,随后便把银子撂下:“三日后我来取。”
说罢便转身要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身,说道:“你话真多。”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大汉闻言大笑,摇着头拿起模具往后院走去。
任久言自阑州回到帝都,每日不是在监门卫府衙处理文书、安排人手,就是泡在沈清珏的府上为他重新安排和处理西域走私链路。
多勐之死一事,任久言和萧凌恒当初把驰亲王派来杀人的死士押回了帝都。朝廷将死士斩首示众以平民愤,但这事还是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帝都里的西域商人少了三成,剩下的也都提心吊胆。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连命都保不住,谁还敢安心做生意、过日子呢?
西域邻国渥丹国同大褚那是上百年的交情了,多勐出事以后,沈明堂就派了使者去渥丹解释,还带去了一大堆金银珠宝、古书药材赔罪。当然,这事情原委肯定不是内乱谋反,只能找了其他理由,挑能说的说。好在渥丹国君收下了礼物,也接受了道歉,表面上看,两国算是把这事翻篇了。
没多久,渥丹就换了新的贸易负责人,继续同大褚进行贸易往来。新上任的渥丹贸易负责人不熟悉老规矩,和大褚这边配合得也不默契,很多事都得慢慢磨合。这段时间,任久言只能天天泡在沈清珏那里,一门心思盯着西域走私的生意,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夜里,子时的梆子刚响过,任久言揉着发酸的肩膀踏出沈府,刚踏出大门,腕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攥住。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被拽进巷口阴影里。
“久言,你这段时间总是跟老五在一起,我们都见不到。”萧凌恒的声音裹着酒气压下来,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
任久言僵在原地,喉间发紧,“我…我需要处理西域的事情…”
“西域的事就非你不可?”萧凌恒的指尖抚上他眼下的青影,声音低哑,“乔烟尘是干什么吃的?”
任久言别过脸去:“西域的事一直是我去负——”
“那我呢?”萧凌恒突然逼近打断,鼻尖几乎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