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只与江昭痛诉，如若秦王爷能稍加管教，督促勤勉，以令爱的才学见识，日后名列进士绝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考中前三甲呢。

因此当年每每燕连山与江昭相约下棋品茗，燕连山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江昭，是自家这个不好学不上进的带坏了别人家的好孩子。

江昭听着燕连山对自家孩子的夸赞，心里则是有苦说不出。

他有时若是想反驳两句不好，江月明就像是解语花成精了似的，有意无意地会跑过来卖一趟乖，教他这个爹爹连半个不好的字都讲不出来。

面上天真无辜，内里一堆算盘噼啪响，更为要命。

江昭只能闷头喝茶。

但如今那书院的学官应是乐呵呵地捋着胡须，当年万安书院的两个二世祖，现今一个宰辅，一个小将军，他这美名清誉总算是保住了。

此时当年的两个二世祖正围着个小火炉煎茶。燕戎生给二人各添了一杯，却觉得这茶似是不够解瘾，便问：

“你藏起来的那些好酒，今夜可开封让本将军饮上一坛？”

“诶呀，好说好说，美酒要多少有多少。”

江月明将柜子里藏的一坛桂花酿取了出来。

她抱着酒坛像捧着个宝贝似的，与燕戎生神秘道：“裴行之呢他平素小气得很，一口酒都不教我喝。我藏在府上的酒他只要是看见了便都给收去，这一坛还是我偷偷藏在房中才未教他发现。”

“但亦是佳酿，今夜与君共饮。”她说着一笑，拆开泥封，霎时间酒香四溢，桂香袭人。

燕戎生笑她：“我原以为你是个有主意的，没想着你这么听他的？”

“他武功那么高，我是打也打不过，抢也抢不过……先莫提这个煞风景的了。”

她将燕戎生的酒盏添满，讨赏似的教她尝这桂花酿，紧接着又问她道：“长生，我方才说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燕戎生故作高深地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

“啧，这酒喝了教人唇齿留香，难以忘怀，甚合本将军心意。既然我家小狐狸都拿好酒招待本将军了，那——此计甚可，等这两日咱们俩扮起来不得酸死他这个有眼无珠的登徒子，是不是啊——”

说着她的嗓音便又变做了清朗男声，两人不约而同便与对方笑道：

“小娘子——”

“三郎！”

……

*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相府鸡鸣已过几遍，两人还在屋里睡着未起。

春桃从巳时便在门外每隔半个时辰便来瞧上一次，可每次轻叩门扉都无人应答。

如今午时过半，还是无人响应，屋子里静悄悄的。

春桃叩门无果，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心道这厨房做的午膳马上又要凉了。

她转身正要回去，一回身瞧见裴安还在屋门外的廊柱旁站着，像个心情极为糟糕的门神似的一动不动的守门。

他双手抱胸背靠着高大的乌漆廊柱，长眉紧蹙，唇角绷成一条直线，这面上憔悴得都泛了白，但还是像与人较劲儿似的在这儿站着。

春桃轻手轻脚走过去，问道：

“裴公子，我瞧着你是不是脸色不太好，要不——”

“我好得很。”裴安答道。

但这句话像是咬着牙硬挤出来的，和这院里的凉风一样冷飕飕。

春桃十分知趣地走开了。

一想到昨夜的江月明蛾眉皓齿，明媚动人，可全然不是打扮给他看的，而是给那个三郎，他一宿未睡的倦意便荡然无存。

江月明还从未有哪次是收拾打扮给他看的，而且他守在这里整整一夜也没见到三郎离开，两人竟就在屋里一起待到了现在。

昨天后半夜夜色正浓，霜色正重时，这屋里还亮着烛火，时不时的还能听到里头传来欢声笑语。

有很多次他甚至想直接推门而入，瞧瞧二人在做什么，竟能引得江月明这般欢喜。

他在回廊前步来走去，左右徘徊，几次手都已经抚上门窗了，但一想到江月明的话还是止住了动作。

这事怪他，但更怪关山鹿。

关山鹿八成就是属乌鸦的，怎么长了这么一张说什么来什么的乌鸦嘴。

午时将尽时，这屋子里的人方才转醒，先是唤了春桃端来些点心吃食，又教侍女们取了清水和衣物来梳洗收拾。

却说春桃叩了门，端着东西进到屋里时，正瞧见江月明阖眸躺坐在榻上，青丝披散，脚边一侧的被角耷落在了床边。榻旁桌案的铜镜前正端坐着个穿着玄色翻领袍的男子，修长的手指拢了及腰墨发，嘴里叼着根赤色水波纹发带正对镜束头。

这屋里燃着暖意花香，关门时带起的轻风将卧房中悬挂着的纱幔飘飘扬扬地吹起，朦胧曼妙中似是教人无意撞见一室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