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陈默在工位上把键盘打得“啪啪”作响。摸鱼的同事自以为风趣幽默地关心他的键盘,问:“陈默,你的键盘没事儿吧?就算孩子犯错了下手也别太狠啊~”
陈默压根不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只一昧地盯着屏幕上渐长的代码干巴巴地笑,回应道:“没事,打不坏,坏了我也能修。”
昨晚他目送黑色轿车离开后立马就给梁景仁发了消息,确定了梁景仁的位置。但是……万一梁景仁在说谎呢?万一那辆黑色轿车里的司机就是梁景仁呢?
哪怕隔着两道玻璃,驾驶座也能将咖啡店里的自己看清。看到他,梁景仁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但最后陈默还是信了梁景仁回复消息的那简短的三个字:「在别墅」。
如果梁景仁完全不回他信息,那才更让他抓狂,他估计会立马冲出去找车,然后在这座城里上演一出追车戏码。
下午,已经早早完成今日份工作任务的陈默正倚在转椅上看手机。
陈默经常卡点下班,永远是这间办公室里走第一的人,不过因为他人机灵,工作效率很高,总是能按时完成工作,上司老总都对此没有意见,同事们自然也就见惯不怪了。
陈默看着手机上的预约短信,又瞟了眼屏幕上临近解放的时间,然后找到徐逸霖的聊天窗口,给对方发了条信息问今天开店了没有。
徐逸霖很快回答:「今日店休~」
陈默不为所动,表情淡淡的不带变化。他好似早有预料似的,并做好了二手准备。
陈默快速收拾好工位,跑到上司那儿去打了个招呼便提前下班了。
——今天这花他是必须得买了!他还得亲自挑,挑一支杆子又粗又长又多刺的玫瑰!
与此同时,坐在会议室里听报告的梁董也看了眼手机。
手机上弹出了一条本地交警发出了路况提示信息,说某路段近日维修,请市民们提前规划好路线绕路通行。
看到信息时他在想:陈默今天估计得塞车了。
要不要等他呢?
这第二个想法涌现出来时,梁景仁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他发现自己好像被陈默调‖教成功了,居然习惯了下班后陈默会找他一起吃饭这件事,甚至没意识到:虽然陈默大多数时间都能准时出现在食堂,可实际上他已经不是一两次等陈默了。
而且出差七天,整整七天他都没把这习惯给忘掉,在五点多的时候他经常差一点又给陈默打电话了——他怕陈默忘了,在食堂干等他。
原定六点结束的会议拖了十几分钟才结束,会议结束后,梁景仁在会议室门口又被跟各路各色的人叫住寒暄,等把他们一个个送走,一回头,会议室里的灯都已经关了,负责后勤工作的人都比他先走了。
稍微放空了一下大脑,梁景仁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在看清时间后,梁景仁皱了皱眉,他又想起了陈默了,想起忘记提前跟对方说今天开会延时了。
不过没等他思虑过久,正好陈默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梁景仁顺手接起电话,陈默直接开口就问他是不是开完会了,梁景仁大抵知道他跟前台的“交易”,不多过问,只“嗯”了一声。紧接着,陈默就喊他下楼了:
“来地下停车场,我在你车位等你。”
梁景仁听过公司员工吐槽这栋楼的停车场省电,常年暗得跟没开灯似的。不过他专属车位那边的光线还不错。因此走到附近的时候,他一眼就能看清那个倚靠在银色轿车车前盖上的人——以及他手里拿的一支不带包装不带叶的花杆子很长的红玫瑰。
陈默看见他来了并不着急,还悠哉悠哉地斜坐在车前盖上晃着那支玫瑰。
梁景仁走到停车位前,问:“不去食堂吗?”
“今天不去食堂,你得补偿我。”陈默笑着说。
梁景仁皱起眉,“补偿什么?”
这时他已落入圈套,毕竟他本来就不欠陈默什么,他就不该问这句,多余。
陈默将花枝递出去,娇艳绽放的玫瑰花花头直指梁景仁的脸,“我的生日,你都没跟我一起吃过饭吧?”
“……”
梁景仁叹了口气,答应了。
陈默有些惊讶,惊讶他居然这么轻易就达成了今天的最大目标:邀请梁景仁到外面一起共进烛光晚餐。
“那你收下玫瑰吧!”陈默高兴地站起来道。
梁景仁盯着他手里的玫瑰花杆,眉头越皱越深,手始终没打算抬起来。
“怎么了?你不喜欢玫瑰吗?”陈默用单纯天真的语气问。
梁景仁说:“为什么没打刺?”
玫瑰花杆的刺粗壮坚硬、锐利如锥,它们沿着花梗一节节突起,仿佛蓄着危险的警告。它们不似花瓣般柔软艳丽,每一根都挺立着倔强与锋芒。
“哦!还好你提醒我!差点给忘了!”陈默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次绽开笑脸,笑得像花一样。但落在梁景仁眼里,却无法忽视这朵花带刺,带很多又尖又硬的刺。
说罢,陈默将手里本该赠出的玫瑰收回,他捏着花枝的下半截,将一整支玫瑰横过来——横到银色轿车光洁亮丽的车前盖上。
“……你想做什么?”
“仁哥,你那辆黑色的车呢?车牌号是876的黑色轿车。”
看着此时此刻陈默脸上的笑容,梁景仁懂了,这是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胁。
但他还真受这威胁——毕竟这车不是他的。
梁景仁撇了撇嘴,说:“借给别人开了。”
“哦~原来是换车开呀~”陈默似笑非笑地又忘后倚了一下,“那应该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吧~”
说着,他低头把花杆平行与车前盖悬空画了一笔,得亏还隔了一层空气罩膜,不然不好说那一排似三角又似圆锥的刺会在车盖上刮出怎样的声音,留下怎样的痕迹。
梁景仁不自觉抿了抿嘴,“陈默,你有事说事,到底想干嘛?”
陈默如他所愿,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直白问道:“借给谁开了?”
“小庄。”
轮到陈默惊讶了,“是我熟悉的那个小庄哥吗?”
梁景仁点头,“对。”
“他现在去哪儿了?说起来我好久没见他了,回国就没见过呢哈哈。”陈默笑了笑。
梁景仁说:“他在夜色工作,你可以去找他。”
“总店还是分店?”
陈默还是机敏严谨过头了。梁景仁皱着的眉就没松开过,这会儿又一次抿了抿嘴。
陈默见了,冷笑一声,继续问:“为什么不说呀?是不能说吗?还是你在哪个店里藏人了?”
“梁董金屋藏娇往夜店里藏?说出来还挺好笑,对吧?哈哈。”陈默皮笑肉不笑道。
梁景仁没回话。但他看出来了,梁景仁的眼里全是脏话。
“不是去吃饭吗?你应该预约了吧,不怕超时?”梁景仁张了张嘴,转移话题道。
“怕啊。”陈默笑了笑,说,“所以快上车吧,我把地址发你。”
梁景仁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陈默是要上自己的车,而自己又要给他当司机了。
见陈默晃着那支玫瑰盯着他笑,梁景仁叹了口气,接受现实,走到离他最近的副驾驶座的位置拉开车门,转头对陈默说:“上吧。”
陈默迅速迈开腿,双手小心翼翼地拿着玫瑰弯腰坐进车里。
梁景仁要替他关门的时候,陈默抬头笑着说:“玫瑰我先帮你保管,你会收下的,对吧?”
梁景仁没回答他,“砰”一声把车门关上了。
陈默嘴角一抿,眼睫毛往下垂,眼珠子左右瞟了瞟,心想:要不要把这车的皮座划花算了?
还好车子出库上路后,梁景仁主动找他搭话了,他说他会收下玫瑰。闻言,陈默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花是在徐逸霖那里买的吗?”梁景仁问。
陈默一愣,侧着头笑问:“你怎么知道?”
梁景仁说:“你上次那束花的丝带上有店名。”
陈默笑眼一眯,“看得可真细致啊。”
车子稳稳停在红灯前,梁景仁把握方向盘的手松开一只。陈默看着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将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
他还以为他要抚摸自己的脸,吓得心跳漏拍,双手一抖,玫瑰也随之一颤。
结果梁景仁只是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手里的玫瑰花的外瓣,说:“徐逸霖居然会不打花刺,真少见。”
闻言,陈默一整个上半身僵直了,连略带羞涩的表情也一并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说:“我让他别弄掉刺。”
梁景仁收回手去,视线重新放回到道路上方的红绿灯倒计时上,“我猜也是。”
无由来的,陈默有点胸闷,有点生气。
“哈,是只有从徐逸霖店里买的花你才收吗?是这个意思吗?”
梁景仁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平淡道:“你非要这么想的话……”
“这么想怎么了?!”
“我也没有办法。”
这下陈默不止有点生气了。可是绿灯亮了,汽车已经重新起步,他不能做过分影响司机开车的行为。
车子行进中,车内两人对话寥寥。
陈默问:“徐逸霖有送过你花吗?”
梁景仁说:“没有。”
过了一会儿,梁景仁说:“送过小盆栽。”
然后就像CD被突然拿掉一样,没有人声了,也没有白噪音了。车内的空调气温一度低于它显示的温度数字。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陈默自言自语地说了句。
梁景仁居然立马接上,说:“徐逸霖有女朋友,你别乱想。”
陈默十分用劲地“哈”地笑了一声,猛地转头看向驾驶座,死死盯着他,问:“你以为我吃醋吗?你有什么依据说我乱想!”
“……”梁景仁嘴角一抽,懒得说话了。反正他确实没有依据。
“他有女朋友我难道不知道吗!”陈默说,“我还知道他女朋友两年前就死了!”
话音刚落,陈默后脑勺挨了一下,懵了。
梁景仁这会儿盯着车前窗惹人烦的变道超车,打着转向灯,转着方向盘,居然还腾出一只手来拍他,陈默不禁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