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谈话结束后,周棠没再私下找过我,反倒是自己忙得整日不见人影,搅得公司里关于他究竟是在酝酿阴谋还是浑水摸鱼猜测得不可开交。何军倒是来找过我一次,问我都跟周棠谈了点什么——他因为自己和闵国强都是被周棠直接找上门的,似乎理所当然以为我也是应了邀才被约谈的。
“你应该也清楚,IM本来就没指望咱们公司真能做出什么业绩……周总呢,是在外企待惯了的,人又年轻,对咱们这边的行事风格不太了解。”
何军把手里的圆珠笔摁得吧嗒作响,生怕别人听着不心烦:“……新来嘛,最多也就折腾一两个月,等新鲜劲儿一过,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但咱们这些剩下的人可不一样,今后还是得继续坐在一起共事——
小唐,你是聪明人。哪头轻哪头重,你应该分得明白吧?”
我顶着他故作慈爱的目光,点了点头。确实,他俩一个是摸不清底细的聪明人,一个是已知真面目的混蛋,瞎子都该知道该怎么选——他何军平日里没少带着一组的人给我们下绊子,这会儿倒是长了好大的一张脸,想拉我陪他一起玩同仇敌忾那套。
当然,面上的客套还是要有。我正琢磨该说两句什么场面话跟何军打打机锋,就听见前台爆出一个怒不可遏的男声——
“我告诉你,老子在这里干了三十五年!中兴要跟谁签合同、不跟谁签,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过来指手画脚!”
是闵国强。
至于他口中的外人……除了周棠,还能有谁?我和何军对视一眼,同时嗅出几丝大祸临头的味道,赶忙几步奔到前台:
闵国强一脸怒意,对面站着的则是看不清神色的周棠。他手里还拿着公文包,恐怕是一进公司就被闵国强给堵在了门口。
说实话,我进公司将近三四年,真正看见闵国强生气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算得上是在公司年头最长的“老人”之一,据说早年业务能力相当厉害,只是不小心得罪了公司某个高层,这么些年始终被压着提不上去,事业心也被耗得所剩无几,索性安心在二组组长的位置躺平了——就是那种典型的凡事指望不上、但也不怎么故意刁难手下的和事佬领导。
能把这么个专长活稀泥的“老好人”都给逼急眼的,老实说,我还真想不出几件。
正纳闷着,就听周棠那边已经不紧不慢地拱起了火: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中兴绝不会再和现在的供货商续约。至于具体的理由……”
周棠略微停顿了下,脸上浮现出不知该称之为恶劣还是傲慢的、微妙的笑意:“我想,按照你现在的职务等级,我应该没必要跟你解释得太清楚吧?”
“……”
这话说得,简直就差把“你不配”三个字砸对面脸上;别说闵国强,我现在脑子都是嗡嗡地响,只剩下八个大字余音绕梁:上书“神仙打架”,下书“小鬼遭殃”,正正好好能凑成一副挽联。
谁都知道闵国强能在这个位置无所事事这么多年,靠得就是这位和他私交甚好的供应商。换了供货商,就等于是明明白白砸掉了闵国强的饭碗……别说是闵国强,就连我都吓了一跳——我当初把这些内幕消息告诉周棠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他会直接对着公司里的老人下刀。
眼见闵国强那边要从泼妇骂街上升到真人快打,我赶紧冲上去,牢牢钳住他的双臂:“闵组长,你冷静点儿,别冲动。有些话在这儿说不方便,不然我们找个会议室,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还谈个屁!”
闵国强挣扎得用力过了头——托周棠那张刻薄的嘴的福,闵国强明显对“谈谈”两个字反应过激;我虎口被震得发麻,居然真一不留神让他挣脱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何军,还有后面这群看笑话的……”
闵国强伸出一根手指,指点江山似的挨个在我们眼前晃点着,架势像是恨不能把我们几个就地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