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唇角染上笑意,蹦蹦跳跳地从衣柜里翻出一袭嫩黄的裙衫,又用浅碧的发带将两鬓丝发挽起,整个人焕然一新,匆匆向断潮崖奔去。
林维清已等在了那里。
“师父!” 乔四儿手中握着枝路边随手折下的新绽野花,欢欣道:“你看,花都开了,春天来了啊。”
林维清打量了眼她娇俏的打扮,却在下一刻错开了目光,负手道:“你已迟了一刻有余,都入门这些年了,怎么还是这样贪玩。”
闻言,乔四儿便立即顿足向后急退了一步,花也不要了,只将双手死死藏在身后,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兔。
林维清无奈一笑,柔声道:“过来,为师又没说要罚你。”
乔四儿站着没动,狐疑地瞧了眼他腰间的挽雪……若就这样取下来揍她,看上去分明十分的顺手。
那剑鞘上的孤雪霜花瞧着雅致漂亮,可打在手心上却是钻心的疼,她不幸尝过数次,一想起那噩梦般的体验,便是浑身一阵寒颤。
林维清眉峰一动:“要为师来请你?”
小徒弟便再不敢迟疑,迈着小碎步不甘不愿地一步步地挪到他身边,一双无辜的圆眼只眼巴巴地盯着他瞧,活像只被猫逮住的老鼠,战战兢兢。
林维清不免心软,只叹了口气,终是放过了她:“坐下,练功。”
少女两颊微微鼓动了一番,似是终于松了口气,这才盘腿在山石间坐下,专注地运起气来。
林维清摇了摇头,也伸手抵上她的背脊,助她练功。
早课转眼而过,乔四儿神清气爽地跟在林维清身后,进了饭堂。
午饭是鸡汤素面,搁了新笋和山菇,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
饭毕洗碗时,乔四儿擦着手中的盘子,突然想起,给林维清熏衣的松针香,昨日已然用完了。
于是午休时分,林维清便见他的小徒弟不好好打坐,像只松鼠一般,在院中上蹿下跳地爬起了树。
午后晴光倦懒,很快便将新摘的那篓松针上所结的霜雾之气都晒得干透。
林维清正在桌边翻着一卷医经,凝神细思时,耳边不断传来药撵滚动磨粉的声响,初时十分急促,不过一会儿又似累了般地缓慢下来,与小徒弟的性子一般,毛毛躁躁的,总没个长性,也不知像是谁教出来的。
“师父——”
少女匆匆跑了进来,鼻尖上还占着几许深绿细末。她脚下一个踉跄,带得门帘微动,一股清冽的松叶清香便随着那阵风迎面而来。
“师父师父,我分不清哪个是沉香,哪个是山檀!”
乔四儿习惯性地想拉林维清的衣袖,将将够到时,却发现满手的香屑,只好缩了回来,挠了挠头。
林维清垂眸看了眼她掌心中的两小块香木,不答反问:“你的药经背得如何了?”
“师父!”
少女莹润的耳垂一瞬涨的绯红,咬唇啜嚅着憋了半晌,却是跺了跺脚,一挺胸脯赌气道:“辛辛苦苦给你制衣香,你就这样对人家?有本事下次自己的衣服自己熨!”
林维清侧眸看向窗外,长指在桌案上思量般地敲了敲,终是唇角微弯,告饶道:“你右手上那块,快去吧。”
小徒弟还来了劲,哼了一声表示不满,随即便转身步履匆匆地跑出去了。
林维清摇了摇头,将目光重新凝向书册。
外头窸窸窣窣个不停,直忙了大半个时辰,少女又吭哧吭哧搬了只硕大的熏笼进来,开了他的衣柜,将好几件外袍都抱了出来。
林维清嫌她吵闹:“怎么又熏?”
乔四儿却一叉腰,语如落珠般一连串数落道:“还不是师父挑剔。这几件不过是因为上次我熏衣时火煽得稍大了,不慎沾了些烟气,师父便搁着一直不穿,都要生虫了!”
林维清说不过她,只好将书又往跟前凑了凑。
好容易等她忙完,林维清便将人叫到跟前,抽问起了功课。
小徒弟乖巧时是真乖巧,顽劣时却也是真顽劣,杵在眼前扭扭捏捏左推右卸地拉扯了半晌,考校了半天,楞是一字也不会。
林维清到底没忍住,卷起手中的书一敲眼前那不太聪明的脑壳,无奈道:“为师也不求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是奇门、术数、医道、乐理、诗词、文史你总该要会上一样吧?总不能走出去,教别人说我云山弟子,是个目不识丁的莽夫。”
乔四儿一听读书就头疼,腆着脸随口瞎扯道:“那不如师父教我学琴吧?大师兄的萧奏得那样好,我与他琴箫和鸣,也是桩美……”
话未说完,她心底便暗叫糟糕。
这个借口,上次好像已经用过了……
果然,林维清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