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陶玖身上镀了层淡淡的光边，让她看起来如同童话故事中的人物，可是表情有点呆呆木讷，像是给主角做陪衬最笨拙的那类角色。陶玖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她自己却并未察觉，倔强地抬头看向陈姝野和她身后装潢精美的店门：“我要纹身，我是想要来纹身的。”

陈姝野有点惊讶，她又笑了，这次却没有调侃的意思。“进来吧，”她动作轻快地用钥匙开了锁，“先看一看再决定。”

进了屋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陈姝野打开灯，立刻有一阵激动的跑步声由远及近。陶玖下意识往个子更高的陈姝野身后躲了躲，歪头看见一只金毛犬欢快地跑过来，眼睛又黑又亮，伸着红润的舌头不乱叫也不闹，一直围着俩人脚边转圈。

“好乖啊。”陶玖忍不住夸了一句，金毛像是听懂了一样骄傲地仰起头，威风凛凛得像只小狮子。陈姝野招呼它过来：“胖球，和妹妹打招呼。”

陶玖弯腰伸出手想摸摸小狗脑袋，胖球却用温热柔软的舌头在她手心舔了舔。

“啊！”陶玖小声叫了下，触电般缩回手。陈姝野连忙从桌面的纸抽里拿了张干净的纸巾给她：“不好意思，你没有洁癖吧？里面有洗手间。”

“没事的，”陶玖擦擦手，这才迟钝地想起来刚才想要问什么，慢吞吞地说：“你怎么说我是妹妹。”她看起来明明和陈姝野差不多大。

陈姝野故意逗她：“觉得你可爱。”

陶玖的脸“腾”一下通红。她别扭地岔开话题：“我看，看看纹身。”一紧张她就有点结巴。

“真的确定要纹？”陈姝野最后确认了一次，陶玖重重地点点头。

“那好吧。”她拉开桌前的两把椅子，把来回转圈时不时往她身上扑的胖球赶进里面的房间。

陈姝野带陶玖在电脑前坐下，给她看相册里一些过往的纹身图片。

每张都很漂亮，充满了精心设计过的艺术感，纹在皮肤上贴合的像是自然生长一般。在陶玖脑海中留下深刻记忆的是三只蓝色蝴蝶，在看到灵动的翅膀时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怦怦”的声音。

“我想要这个，这个样子的。”陶玖指了指屏幕，掩饰不住喜欢。

陈姝野耐心地给她解释：“不是在已经有的图案里选一个，宝贝，你可以说自己的想法，我会设计一个只属于你的纹身。”

不知道是陈姝野的声音太好听了，还是离得太近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紫罗兰香水味，又也许是“宝贝”和“只属于你”这样的字眼近乎蛊惑，陶玖的脸颊越来越红，像是烧着了火。

她赶紧与陈姝野拉开距离。

“那，我也想要蝴蝶，”陶玖犹豫着开口，“不过我要一只就好了。”

陈姝野被她这认真思考又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清清嗓子说：“好，蝴蝶。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陶玖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把手臂往身后藏：“能不能线条简单一点，我怕痛。”

“好，”陈姝野嫣然一笑拿出手机，“先加微信付下定金，等图案画好之后我发给你，我们再约个时间过来。”

陶玖连忙扫了二维码发送申请，很快她的列表里多了一个备注是“纹身师姐姐”的好友。

陈姝野发了自己的名字，又问：“妹妹，怎么称呼你？”

“我叫陶玖。”她微微低着头在键盘上打这两个字，没有注意到陈姝野有一瞬间错愕的表情。

直到走出店门坐上回家的地铁，温柔月光下，这一路陶玖都感觉到隐隐的惊奇、兴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她整个人空荡太久了。沈若希离开的很长时间后她才后知后觉感到孤独和辛苦，可这种缠绕着难过的寂寞并没有转瞬即逝，而是一直在她空荡荡的身体里长留，她的心也是失落又冷冷清清的。

但是今天，这个人似乎稍微填补了她心里的空缺。陈姝野给陶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陶玖常常在接下来几天不经意的时间里想起她。

“有再深刻、难以割舍的感情，都不能限制别人得到自己无法给予的东西，这不是占有欲，这是自私，这是卑鄙。”

两年前的初夏，午休时间，暖暖的风徐徐从窗外吹进来，伴随着操场上篮球撞击地面声和青春洋溢的嬉闹。前桌女生安慰她失恋朋友的声音时不时传到陶玖耳朵里，打扰了她做数学题的思路。

陶玖索性停下笔，伸个懒腰放松放松，一抬头却看到黑板上醒目的“高考倒计时”，她吓得浑身一震。怎么突然就变成两位数了，自己都没有发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了吗？”沈若希刚进教室目光就锁在陶玖身上，小跑过来坐到她旁边，凑到她耳边问。

陶玖点点头，右手像是不受控制朝沈若希伸过去，在书桌的掩盖下和她牢牢牵着手十指相扣。没有同学朝她们看，陶玖还是紧张的心跳加快。沈若希任她牵着，笑呵呵地说：“我刚上完楼梯，手上有汗呢。”

“没事。”陶玖小声说。其实沈若希的手又软又凉，摸起来舒服极了。

沈若希就乐意看陶玖又紧张又假装胆大的样子，飞快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干嘛！”陶玖果然像躲藏时被人发现受了惊吓的小松鼠，慌乱无措地把手往回收，却被沈若希牢牢抓着让她挣脱不开。

“乖宝，你再动别人就看见了。”沈若希笑得肩膀一抖一抖，明摆着故意欺负她。陶玖气得眼睛都红了，靠在沈若希肩膀上假装用力咬了一口。

很多时候，陶玖都觉得自己很羡慕沈若希。大家族倾尽心血的宠爱和富裕的物质资源把沈若希打造成自信大方又骄傲张扬的美人，她从来不怕受到注意，也从来不会在乎在她看来不重要的人的看法，甚至天生懂得如何培养忠诚的信徒。

而陶玖好像和懦弱、讨好两个词挂了钩，这一切都源于少年时期肥胖带来的自卑。尽管升上高三后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可还是下意识想时刻把自己藏起来。

尤其是现在，她正在和全班最漂亮的女生恋爱。